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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区南北向的路,总有那么一两条比较冷清,特别是五金杂货店聚集的地方,阳光都吝啬往这里多照。
穿着包臀裙小西装的年轻姑娘,小心翼翼地踩着高跟鞋,在人行道坑坑洼洼的水泥地砖上艰难行走。一不小心踩到块活的,“噗”地滋出一股污水来,把近乎透明的肉色丝袜生生染成了黑秋裤。她掏出一张纸巾,一边擦一边欲哭无泪地四顾,终于瞧见了两家五金店中间夹着的那个小门脸——海豹特种家政。
因为前段时间市容市貌规范,家政公司的门头跟周围五金店一模一样,都是红底大金字,难找得很。姑娘不放心地拿起手机,再确认一遍:“张阿姨,确定是82号吗?”
“没错,老板是个光头,你进去就瞧见了。”
屋里开着一盏冷冰冰的白炽灯,墙边堆着破旧的沙发和颜色暗沉的柜台。一颗光秃秃的圆脑袋从柜台后面冒出来,唬人一跳。
戴着大金链子、核桃手串的壮汉,正是张阿姨口中的光头老板,看到有顾客来,立时起身打招呼:“您好,需要什么服务?”
姑娘战战兢兢地靠近,左看右看也没瞧见个价目表,只有玻璃框里泛黄的营业执照勉强证明其合法性。
“听说……你们这里,有私人保镖项目。”
正是放学时间,幼儿园门前沸反盈天的,接孩子的家长、追逐打闹的孩子、门外吆喝着卖炸串的小贩,是这一带居民区独特的风景线。可惜懂得欣赏的人不多,对面楼上的大妈显然也不在此列,推开窗户伸长脖子啐一口:“叽喳满地跑,长大要乞讨!”
“你才要乞讨呢!”圆滚滚的小胖子不服气,站到蘑菇凳上蹦跳着跟老太太对着吵,然而人小吨位大,塑料蘑菇凳子经受不住,咔嚓一声折了腿。
“哎呦!”几名看到的家长惊呼出声,没等小胖子跟大地贴脸,就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抄抱起来。
那是一名极为英俊的青年,穿着干净的白t恤、运动裤,身上系着一条滑稽的粉蓝色围裙,正是这幼儿园里唯一的男老师翟辰。
围裙兜里的手机叮叮当当一通乱响,翟辰把小胖子夹到胳膊底下,随手接起了电话:“喂,周大胖……我?我正收拾一个小胖子,别说跟你还挺像,就差个秃瓢了。”
说着,把小胖子递给来接人的胖子奶奶,顺手在那毛茸茸的西瓜头上呼噜一把。
“这会儿啊?没问题,等着,我马上过去。”
脱下围裙,把手机揣进裤兜里,笑眯眯地看向身边的女老师。嘴角往一边勾的男人穿围裙时看起来很无害,脱掉围裙就莫名带了些痞气。
“你有事的话就先走吧,没几个孩子了,我来送就好。”女老师红了脸,不等他开口就主动揽下了活。
谢过好心的同事,翟辰冲玩具区打了个响指:“檬檬,走了!”
秋千上孤零零坐着个小小的孩子,与周遭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听到翟辰叫他,乖乖跳下秋千。翟辰挑起黑色双肩包的一条背带甩到肩膀上,牵起小孩子的手走出幼儿园。
“舅舅,你又要去搬砖吗?”檬檬仰头瞅他,显然这种早退不是第一次了。
“是啊,你先去方舅舅那里待会儿,我晚点去接你。”翟辰低头看看走路有点喘的孩子,一把拎起来扛到肩上。
檬檬赶紧扶住舅舅的脑袋,勉强在肩头坐稳,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就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吗?我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嘿,就是练练你的胆,让什么都吓不到你,好预防心脏病发作。”
对于强词夺理的舅舅,无力反抗的小朋友只能使劲翻了个白眼。
两人晃晃悠悠穿过一条街,走到了市公安局门口,蓝底白字的标牌显眼无比,充满了为人民服务的正义气息,一看就是个放置儿童的安全场所。
翟辰把小外甥放下来,踢踢他的小屁股示意他快进去。
小朋友拍拍裤子,耷拉着脑袋往里走,迎面撞上个穿警服的:“警察叔叔,我走丢了。”
此时,把孩子弄丢的无良舅舅,已经吹着口哨拐过了街角,默数五下,接起了警局来的电话:“对,我是他舅舅。哎呦,真是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我这会儿在高速上呢,正往回赶,麻烦您先看着点,我马上……”
话没说完,那边隔着老远传来一声咆哮:“翟辰,你给我等着!”
把手机挪远一点,伸出小拇指掏掏耳朵,翟舅舅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一手插兜,一手拽着肩上的包带,径直往那条五金店聚集的路上走去。
姑娘坐在店里唯一的高脚椅上,看着沙发上的两位保镖候选人:满身油污、凶神恶煞的壮汉,眼神飘忽、弹着刀片的小流氓。
“那个,周老板,我是被前男友纠缠,就想找个人接送我上下班,不是要卸他胳膊腿的。”
这里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保镖公司,莫不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种道上店?看到光头老板皱起眉头,她更加紧张了,抓起自己的包就想走。
“什么生意啊?”清朗悦耳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声音,从店门口传来。抬头看去,那人像一道误闯进来的阳光,把昏暗陈旧的店面都给照亮了。
客户小姐刚刚抬起的身子瞬间坐了回去。
“辰哥!”沙发上的壮汉和流氓立时站起身打招呼。
“你俩也在啊。”翟辰应了一声,把肩上的包扔到沙发上,随手端起周老板刚泡好的铁观音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光头胖子瞪了他一眼,对高脚椅上的姑娘介绍:“这是我们的王牌,您要是看不上那俩,要不考虑一下他?”
“他也是?可他看起来……”姑娘不可思议地打量眼前这干净清瘦的男人,说他是个大学生都有人信,怎么可能是私人保镖,还是王牌?
翟辰看到那姑娘的神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种客户他见得多了,也不在意,把周老板那喝得只剩下茶叶的杯子放回去:“看起来不像保镖更像特工是不是?实不相瞒,我以前在中情局干过。”
冷静随性的语气,莫名让人信服,姑娘听得一愣一愣的。
“少扯淡,好好说,”周老板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觉得自己早晚得被这群混蛋气得再秃一层,“李小姐,是这样,他比较特别,以往的单子从来没有失手过,价钱也是最高的。您要只是想找个人陪上下班,我建议还是……”
“多少钱?”李小姐打断了老板试图推销沙发上两位的行为,直接问价。
“当然,比正规的保镖公司还是要便宜不少的,”周胖子转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核桃串,“一天四千,8小时全方位保护,相当于一小时只要五百!”
听到这个价,姑娘的脸色变了几变,目光在翟辰的脸上逡巡半晌,不好意思地说:“我能一天只雇佣两小时吗,就上班和下班这一会儿,先用一个星期。”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如蚊讷。
店里静了几秒钟,翟辰坐到沙发扶手上,随手抢了“流氓”手里的刀片把玩:“成啊,一周七千,新客户给你算个折扣,五千块钱吧。”
姑娘喜出望外地抬起头来:“行!”
交定金、作登记期间,翟辰跟姑娘聊了聊,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姑娘叫李婷,写字楼里上班的小白领,有个偏执狂前男友,两星期前分的手。起初闹得要死要活,因为姑娘态度坚决,这人就开始疯狂跟踪,上班堵、下半截。最近几天越发不像话,蹲在停车场强行要上她的车,甚至动手打了她。
李婷吓坏了,但没有那么多钱雇佣职业保镖,听说这里有普通人也雇得起的特殊家政服务,就来碰碰运气。
“这种王八蛋,打一顿就安生了。”满身机油的壮汉嗤笑一声,从老板那顺了根烟,冲翟辰抬抬下巴,便大步离开了。
“胖哥,辰哥,我也走了啊。”小流氓笑嘻嘻地窜起来,一溜烟也跑了。
李婷偷瞄那两人的背影,好奇地问翟辰:“为什么你是最贵的呀?”
“这还用问吗?”翟辰把合同推到客户面前,递给她一支笔,“因为我帅啊。”
签名的手抖了一下,把“婷”字的最后一笔拉得老长。
“那个,能从今天开始吗?”李婷攥着提包,遮住丝袜上的泥点子,“我是翘班过来的,还得回公司打卡。”
“能行吗?”周老板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了翟辰。
翟辰把沙发上的黑色双肩包拎起来,甩到肩上拍了拍:“行啊,怎么不行,我带着家伙呢。”
李婷一直提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不愧是王牌保镖,专业工具随身携带,听起来叮咣响,也不知道是双节棍还是折叠刀。
公司在离这里几站地的商业区,两人坐上了晚高峰的公交。两节式大公交,跟地铁一样坐少站位多,车厢里人挤人,几乎要把人挤成照片。翟辰让李婷站到靠墙的地方,自己单手撑在车壁上,将一切的拥挤和咸猪手挡在身后。
“谢谢。”离得如此近,能闻到男人身上清爽的肥皂香,李婷忍不住红了脸。
“谢什么,这是服务标准。”翟辰根本没看她,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周围的人群中巡视,以防可疑的人靠近。
李婷的公司在一栋高档写字楼里,这里是高科技产业孵化区和金融街的交汇处,无数的网络公司、金融公司坐落其中。黑金色的全玻璃外观,富丽堂皇的挑空大堂,无处不彰显着此处的寸土寸金。
“你在什么公司?”翟辰随手在前台抽了张导图,随着李婷进电梯。
“标点地图。”李婷提起公司的名字,克制不住地露出笑来。标点地图是三年前上架的一款手机应用,因其超高的优越性能和不同于其他地图的多种玩法,迅速风靡全国,如今已经成为几乎人人都用的地图。
“好公司啊。”翟辰将导图折起来装进口袋里,抬手按下23楼的按键。
没等李婷问他怎么知道楼层,电梯里瞬间挤进来一群人。虽然是下班时间,许多公司晚上都是要加班的,辛勤的白领们只能匆匆下楼吃顿饭,便要再次回到岗位。
电梯里大部分人都西装革履的,t恤运动裤的翟辰显得十分突兀,但没人会把他当成送外卖的,睥睨众生的辰哥看起来更像是网络公司穿着随性的ceo。
标点公司占据了整个23层,所有的装潢都与其他楼层不同,出了电梯还有一道需要刷指纹才能进的玻璃门。翟辰让客户进去打卡,自己在电梯口欣赏这独特的星空地砖。深蓝近黑的大理石砖,镶嵌了细碎的光点,与日升月落墙纸相映成趣。
消防通道被圈在了玻璃门内,对于进不去公司的路人很不友好。
这公司似乎还没有下班,等了半晌才有一名年轻男子走出来,熨烫妥帖的衬衫是跟地砖同色的星空蓝,手臂上搭着一件质感极佳的西装外套。
“高总!”急匆匆跑出来的李婷,似乎没料到男子还没下去,缩着脑袋打了个招呼。
“嗯。”年轻男人冷淡地应了一声,没给李婷一个正眼,率先走进了电梯。
翟辰想跟着进去,被李婷一把拉住了,忍不住在电梯关合的缝隙里又看了一眼:“这么帅的领导,你也怕跟他同乘啊?”
“人家可是正八经的高富帅,高岭之花攀折不起,往跟前凑除了挨训没别的好处。”李婷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坚持要等下一班电梯。
大楼的停车场在地下一层,翟辰感觉到自己的客户在进入场地的瞬间就开始紧张,示意她走在自己身后:“车钥匙给我。”
找到李婷那辆二手白色小车,翟辰按了一下开锁遥控,伸手去拉车门,在李婷准备过来的时候抬手制止。
“他是谁?”车后面的暗影处突然窜出个男人,指着翟辰大声质问,脖子上青筋紧绷,似乎随时要扑过来咬人,“这才几天,你就找了新男人了?”
翟辰迅速锁了车,退开几步挡在李婷身前,上下看看那男的,啧了一声:“这就是你前男友?眼仁白多黑少,淫邪之相啊。”
“我艹你……”本就目眦尽裂的前男友瞬间被激怒了,摸了块砖头就要给这满嘴放炮的小白脸开瓢。
保镖不都是安全第一吗?怎么还有激怒对方这种操作呢?李婷吓得尖叫出声,抱着头往一边躲。
翟辰侧身避开这毫无章法地一击,伸手从背包里摸了个东西,把李婷和前男友都惊住了。不是双节棍,也不是折叠刀,而是一只手臂长的便携式氧气瓶!
保镖先生不慌不忙地扣到脸上连吸了几口:“不好意思,身体弱,缺氧。”
找一个带着氧气瓶分分钟缺氧要挂的人来充保镖?前男友几乎笑出声,不等他吸完,照着那张俊脸一砖头拍了过去。
翟辰取下氧气瓶,以快到几乎看不清的动作扔回包里,单手扣住对方的手腕,反拧过来,一个过肩摔像扔麻袋一样将人甩到了地上。
“……”
那根本不是正常人类能做出来的动作。
李婷张大了嘴巴,说不出半个字来。
同样愣住的,还有站在两排车外目睹了全程的高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