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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那些受到辐射的矿工,并没有得到足够的赔偿。之前高震泽说过,他卖了一套房子来帮助叶蓉,赔偿了带头闹事的人。也就是说,除了带头的那两个,其他人连个工伤鉴定也没有。
许多工人死去,造成大量的孤儿。叶蓉的父亲叶逢秋为了弥补这些过错,辞去了矿业局的职务,在高远孤儿院照顾这些可怜的孩子。如今,那些孤儿都长大了……
翟辰皱起眉头:“但是,之前咱们分析,杀手的事也跟矿洞有联系。那要是矿工的后代做的,他们应该去杀你爸爸,杀你做什么?”
高雨笙垂目:“父母都参与其中,用血肉换来的钱过奢侈的生活,最该死的人就是我吧。”
“胡说什么,你那时候才几岁,”翟辰扯扯高雨笙的耳朵,叫他清醒点,别什么难听的都往自己身上揽,“那这么说的话,杀手不是你姐雇的了?”
高雨笙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她应该有参与。”
看高闻筝这几次的反应,很难让人相信她是无辜的。至于是她利用了别人,还是别人利用了她,就不好说了。
“那还是得打她一顿。”翟辰总结道。
说了半天,哥哥却得出了这么个结论,高雨笙忍不住笑了,用脑袋撞他肩膀:“我猜,是高闻筝雇了杀手来弄断我的腿,被那些人截胡了。用她的钱,直接要我的命。”
猫仔一样的动作,惹得翟辰心痒痒,抓住那毛茸茸的脑袋揉搓:“然后因为你姐姐人傻钱多,给钱给太多,人家买一赠一顺道把她也杀了?”
高雨笙:“……很有可能。”
“什么呀你就跟着同意。”翟辰搂着他哈哈笑,随口胡扯的这小子还认真点头,吹哥哥吹得相当敬业了。
高雨笙由他搂着把自己脑袋揉成鸡窝:“杀了高闻筝,也是对高震泽的报复,顺手的事。”
在天赐头顶蹭蹭下巴,沾染了“总裁の智慧之光”,翟辰觉得这话有道理。按武侠小说的思路,这种深仇大恨应该灭恶人满门才能平息怒火。
厘清了其中的关系,翟柯南忽然福至心灵:“这么说的话,上回你弟弟牵扯进贩卖儿童那个事里,也跟这些人有关了。”
就这么三个子女,弄进去蹲监狱一个,杀两个,可谓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高雨笙抬头看看他:“我都没想到,哥哥不愧是外星的高等生物,智慧不是凡人可以比的!”
翟辰:“……”
高等生物哥哥很苦恼,怎么让迷恋他的小男朋友知道,过分的吹嘘并不能达到夸奖的效果。
讨论过后,高雨笙就又忙着敲击电脑了。发了好几封邮件出去,又给高远孤儿院打了电话,请孤儿院的院长帮他找找当年高远矿业的孤儿名单。
高远孤儿院现在是标点地图每年定点资助对象,高雨笙还牵头筹措帮助全国孤残儿童学习技能的基金,因而跟孤儿院新调任的这位院长已经很熟了。
“这些孩子,都是我外公养大的,我想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如何。”高雨笙在电话里说得非常诚恳,带着点怀念。
那边犹豫了一下,便答应帮他查找:“之前路长华他们烧毁了不少资料,估计不太好找,我想办法去市里资料库找找。”
“太感谢您了,啊对了,有一家做尿不湿的合作商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库存商品,您那边需要吗?”
翟辰在厨房里,听着自家小天赐用各种准备好的台词忽悠人,忍不住伸头偷瞄了一眼。谈生意时的高雨笙,无论语气如何,神色都是平静淡漠的。颇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霸气,配上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叫人心动不已。
“舅舅,流口水了。”翟檬檬仰头看着他。
翟辰赶紧摸了一把嘴角,什么都没有,低头瞪胡说八道的小孩:“瞎说什么,你舅舅我有那么没出息吗?”
翟檬檬疑惑地把脑袋歪成了猫头鹰:“我流口水,您怎么没出息了?”他是闻到舅舅炖的排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想提醒舅舅别发呆了赶紧做饭。
“去去去,找姥姥玩去,做好了叫你。”翟辰把小孩推去开玛莎拉蒂,自己转身继续做饭。
这边高雨笙的调查才刚开始,那则股价分析的文章已经传到了国内。这种涉及到上市公司股价的文章,媒体轻易不敢乱发,特别是有关九逸的。高震泽独揽大权的管理方法有利有弊,最明显的特点是,整个公司的做事态度都跟他这个人很像,追究到底睚眦必报。
但凡敢造谣九逸的,有十个人造谣,就告十个;有一百个人造谣,就告一百个。几年前有人造谣九逸的动力系统有问题,对方道歉了九逸也不肯罢休,非要将造谣生事的送进监狱才算完。
谨慎归谨慎,但总有胆子大的人,将这片外网上的东西截图贴了出来。
涉及到矿难、工伤鉴定困难、豪门发家史,还有今年受关注度极高的青年才俊高雨笙,瞬间获得了极高的关注。热度上去之后,媒体纷纷转载,都用尽量客观的语句翻译、描述,不加任何评论,以免被九逸法务部盯上。
网友们就没这么多顾忌了:
【这事肯定是真的,高远矿业以前是致远矿业集团的,改名叫高远,那肯定是因为高震泽姓高咯。】
【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不能做工伤鉴定?】
【那还用问。十几年前,还是鸟不拉屎的小县城,高远矿业肯定在当地只手遮天,能鉴定出来才怪了。】
【呕,之前还花痴过高雨笙的颜,想想他是靠吸这些工人的血长成这样的,就觉得恶心。谁再叫他老公,谁就是喝人血的姨太太!】
【楼上,你一个男的叫什么老公,装什么颜粉?你就是嫉妒人家长得帅又有钱吧,父母的错跟他有什么关系。】
于是,就这么吵了起来。而热度,自然是越吵越高,有人直接拿着这篇外国文章举报,要求彻查高震泽。
网络上真真假假,暂时不会影响到现实生活。人们虽然吵得凶,但没有人敢去九逸大厦闹事。最先有反应的,是金融市场。对于上市公司来说,实际控制人的丑闻是致命的。
季羡鱼都忍不住跟高雨笙打听,以期靠着私人关系得到小道消息。如果九逸的股价确定在未来也会暴跌,这时候做空就能大赚一笔。
“短时间内,波动不会太大。”高雨笙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滑动鼠标,电脑屏幕上全是各种翟辰看不懂的折线图。
“这么说,这事是假的了?”季羡鱼低声问。
高雨笙没有直接回答:“帮我投一笔吧,做长期。”
“啊?”季羡鱼没反应过来,“怎么着,你觉得短期没事,但长期有事?”
高雨笙依旧不予回答:“我下午把钱划过去。”
“行,我保证给你办妥了。”不需要高总多说,季羡鱼已经明白了。为了感谢高雨笙这么够意思,不收他服务费。
翟辰端着排骨过来,听见高雨笙说“投着玩的,赚个结婚钱”,禁不住老脸一红。抬眼看过去,就见总裁先生冷静霸气地挂了电话,而后,眼巴巴地望过来等投喂。
翟辰失笑,盛了碗汤给他:“你怎么知道短时间内没事。”
高雨笙捞了一块排骨塞进嘴里:“哥哥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
“24小时之内,九逸就会有回应。”
既然高震泽收到了信,以老狐狸多年在商场摸爬滚打的经验,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只不过,这个回应之后,还有什么等着他,就不得而知了。
果然不出高雨笙所料,就在当天晚上,九逸便发布了辟谣的公告。并且,让高闻筝做发言代表,立即召开记者会,澄清这件事。因为时间匆忙,外地的媒体无法赶到,这场记者会允许直播,以求在最快的时间内做最广的传播。
翟辰和高雨笙就守在病房里,吃着零食看直播。
记者会设在一家高级酒店的会议厅,时间仓促连个横幅都没来得及做,就在大屏幕上打了几个字。穿着墨绿色连衣裙、戴着墨镜的高闻筝走上台,将手杖挂在演讲桌边,缓缓取下眼镜,傲慢地环视场内。
“啪嗒”,高雨笙合上平板电脑的外壳,直接锁屏。
翟辰正看得聚精会神,突然没了画面,疑惑地转头:“怎么了?”
高雨笙低头:“没什么意思,我们不看了吧。”
翟辰装作没看到那只捏着平板边缘微微泛白的指尖,笑着问:“你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他确实已经猜到了,本来觉得无所谓,在看见高闻筝那傲慢眼神的一瞬间,突然就不想听了。高雨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因为翟辰在身边,原来不觉得委屈的事,忽而就变得委屈了起来。
“也没什么,还是看吧。”重新打开平板,高雨笙忍不住笑自己,刚才有一瞬间竟然盼着翟辰来哄哄自己,真是疯了。
两人是并排坐在床上的,从翟辰的角度,只能看到天赐的侧脸,那微微嘟气的嘴巴,特别显眼。拉过氧气管吸了一口,直接把人抓起来抱进怀里,让高雨笙把自己当靠垫,两人叠着看。
“啧,你姐长得是有点吓人,哥哥抱着你看,就不怕了。”
高雨笙愣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翟辰在哄他。灼热的体温包裹着身体,化成了实质的幸福感,将心中的空隙填得满满当当。没有可以攻击的缝隙,自然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再次打开,高闻筝已经结束了开场白,直入正题,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
“文章中所提到的高远矿业是怎么回事,我不做评价。但我可以肯定,那家倒闭了十几年的企业,跟我们高家没有半点关系。哦,也不是没有,高远矿业的法人代表叶蓉女士,是我弟弟高雨笙的母亲。
不过,与叶女士结婚的人,并不是我父亲,而是一个名叫高成的人。这一点可以在婚姻登记系统里查到,或者各位可以查查高远矿业的资料,或许在股东或者管理层名单里能看到这位高先生。”
说着,高闻筝向众人展示了一份材料,那是高震泽的婚姻状况说明。上面显示,高震泽只结过两次婚,这两次的妻子都不叫叶蓉。
翟辰呼吸一滞,抱紧了怀里的人。
高雨笙拍拍他的手,并不如何激动。看着画面里那张盖着红章的纸,眼中尽是冰冷的讥嘲。
记者们纷纷拉近景拍摄那张纸。
“那这么说,高雨笙并不是高震泽的儿子了?”
“既然没关系,为什么要养高雨笙?”
场中顿时陷入一片嘈杂,提问的声音此起彼伏。维持秩序的主持人示意大家安静,听高小姐继续解说。
高闻筝倒是很想高雨笙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可惜这话不能说出来,只能保持优雅的姿态笑道:“高雨笙当年不叫雨笙,叫天赐,但他确实是我爸爸的儿子。我爸爸也是在叶蓉去世前才知道的,爱莫能助,就派了人去把孩子接过来。当时也给了叶女士一些钱,希望能帮她度过难关,不过杯水车薪没有帮上太大的忙。”
“嚯——”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也就是说,高雨笙,是已婚的叶蓉出轨高震泽生下来的。
凭着高闻筝那几句故意模糊了的话,可以迅速补全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叶蓉出轨,生下了高雨笙这个私生子,她的丈夫一定是不知情的。在高远出事闹大了之后,叶蓉为了保护孩子,就说出了真相,让高震泽把儿子带走。
而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的原配高成,则一气之下卷款跑路,留下烂摊子给叶蓉自己收拾。叶蓉没有办法,就跳楼谢罪了。
矿的事,自始至终跟高震泽没有半毛钱关系。他扮演的,只是一个风流但负责任的好父亲。
后面的就不用看了,翟辰关上平板,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翟檬檬此起彼伏的小呼噜声。
“我不是私生子,我妈妈也没有出轨。”高雨笙干巴巴地说。
“我知道。”翟辰摸摸他的脸。事实上,他现在满头都是火,非常想冲到现场把高闻筝当麻袋反复摔打。
高雨笙掰开翟辰攥得咯咯响的拳头,语调平静:“我很小就开始记事了,根本没有第二个爸爸,那个高成就是高震泽。”
翟辰也已经猜到了,心疼地把人抱紧了些。网络时代来临之前,户籍管理不像现在这样滴水不漏,有些人是有两个甚至多个身份证的。
高震泽当时用“高成”的身份,跟叶蓉登记结婚,合伙办厂并生下了高雨笙。等高远出事,他就抛弃了“高成”这个名字,做回高震泽,再查也查不到他头上。
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是高雨笙的,上面来电显示“爸爸”。
翟辰皱起眉头,伸手去拿:“我接。”
高雨笙挡了一下,自己接起来,开了免提跟翟辰一起听。
那边高震泽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轻松,想来公司的危机已经解除,甚至还在为自己的未雨绸缪沾沾自喜:“雨笙啊,发布会上的话别往心里去,那都是为了九逸。”
谨慎的人,不会在电话里说重要的事。高震泽甚至都不肯明说“你不是私生子”这样的话,只来了一句“咱爷俩自己明白就行,外人说什么不要在意”。
“爸爸。”高雨笙低声打断了他的话。
“嗯?”
“你去自首吧。”
“你说什么?”高震泽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首吧,把你的股份买了,积极赔偿,争取少判几年。”这话说得毫无起伏,机械又僵硬,仿佛是个拥有高雨笙音色的siri说的。
高震泽深吸几口气:“你这说的什么胡话!是不是又发烧了,好好养病,爸爸过几天去看你。”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开了功放的手机,徒劳地发出“嘟嘟嘟”的忙音。像是父与子之间的关系,在“咔哒”的挂断声响起之后,便成了两端散落在人海中的信号,再也接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