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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葳蕤被林珉之揪到祠堂里,挨了整整十鞭子。
这家里,就她挨打挨的最多,小时候经常悄悄的背着林如翡到处溜达,这不生病还好,只要林如翡一病了,她就得挨上一顿打。后来林如翡不愿再牵连她,她便硬拖着林如翡出去,还挤眉弄眼的说大哥那鞭子压根没用力,甩在她背上一点都不疼,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况且你一个人在园子里待着多无聊啊。”林葳蕤说,“就算小韭不想见人,咱们去看看山头上别的景色也挺好。”
就这么从小闹腾到了大,直到几年前林葳蕤外出游历,林如翡院中才寂寥了不少。
林珉之很快又带着林葳蕤回来了,林葳蕤一瘸一拐,嘴里哎哎直叫,泪眼婆娑的扑到林如翡的身边,抱着她心爱的弟弟,哭嚷道:“大哥啊,你好狠的心,我这才回来,你就要把我给揍瘸了。”
林珉之冷冷道:“不然我再给你十鞭子,帮你满足瘸了的这个愿望?”
林葳蕤立马站直身体,义正言辞:“好像也没那么严重。”
林辨玉和林如翡低笑,林葳蕤一回来,院子的确是热闹不少。
“小韭准备什么时候走?”林葳蕤转过身,从身后抱住了坐在椅子上的林如翡,嗅到了他身上那股子独有的淡淡药香,口中碎碎念,“我这才回来,你可不能马上走,江湖险恶,总有些讨厌的人,走之前让他们给你多备些符法宝,咱们就算打不过他,也用法宝砸死他!”
林辨玉站在旁边听着,居然还赞同的点点头。
林如翡哭笑不得。
兄妹四人一齐用了晚膳才各自散去,林如翡也有些倦了,沐浴之后,便坐在窗边瞅着院中的抽叶的桃树。那桃树生的瘦小,枝干上顶着的几片稀稀拉拉的叶子,反而更加可怜,简直好像个衣衫破烂的孩童,可怜巴巴的随着夜风微颤。
林如翡已将浮花和玉蕊遣去休息,此时屋内仅剩他一人,他看着院中隐匿在夜色里的桃花,轻轻的开了口:“顾前辈在吗?”
无人应声。
林如翡略微有些失望,他知道似乎只有自己能看见顾玄都,这人来历成迷,但似乎和院中的桃树有着分不开的关系。他正如此想着,一扭头,却看见一袭红衣的顾玄都,竟是坐在他床头,正盯着他放在床头旁的木架看,那木架上插着一束浮花不知从哪儿摘来的芍药,艳丽的很。
林如翡瞅了眼院中的桃树,莫名的生出些心虚来。
顾玄都说,“芍药虽美,还是太艳俗。”
林如翡只能应和:“也是。”
顾玄都凤眸一转,落到了他的身上,道:“还是桃花美。”
林如翡哪敢拂了美人之意:“也对。”
谁知顾玄都下一句话却是:“可惜我也开不太来。”
林如翡差点被这句话呛到。
顾玄都叹气,蹙眉:“花了几年时间,就挤出这么一朵花儿来,还偏偏被风吹散了。”他忽的起身,走到林如翡面前,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凝视着他的眼眸,“好在总归是留下了一朵。”林如翡不由的闭了眼,感觉他冰凉的手指,在自己右眼轻轻拂过。
“也足够了。”顾玄都笑着道。
林如翡说:“前辈……”
顾玄都道:“什么?”
林如翡又叫:“前辈。”
顾玄都神色微妙:“前什么……”
林如翡被顾玄都的眼神盯的有些毛骨悚然,好像前辈这个词激起了某顾玄都某种不可言说的兴趣似得,嘴唇嗫嚅片刻,又低低道:“玄都前辈,怎么了?”
顾玄都微笑道:“没什么,你再叫我一声前辈听听。”
林如翡:“……”他为何会生出一种自己被人占了便宜的错觉。
林如翡犹豫片刻,小声道:“可否问问,玄都前辈今年贵庚?”
顾玄都面不改色:“还是比你大了不少的。”
林如翡道:“那是多少?”
顾玄都道:“一来就问人年龄,是否不太妥帖?”
林如翡想想觉得好像也有些道理,不过显然,顾玄都的那句没大多少,可信度不是很高。
不过既然他愿意当前辈,林如翡便依了他的意:“前几日我同王比剑,多谢前辈相助。”
顾玄都懒懒道:“也没帮什么忙,就是随手捡了根被你二哥折断的桃枝给你送去了而已。”
这顾玄都语调风轻云淡,说的却是小孩子告状的话,林如翡哪儿会听不出,哭笑不得的说明日一定好好问问自己二哥。
“这几日哥哥们同意了我去山下游历,不知玄都前辈是否愿意和我同去?”自知这样的要求有些过分,林如翡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些许紧张的嫣红,他微微抿着唇,低声道,“当然,若是前辈不愿,我也不会强求,临走时也会叮嘱二哥,不会让他动院子里的桃树。”
谁知顾玄都听了他的话,却似笑非笑:“自然是要同你下山去了,我唯一的花瓣都落在了你的身上,不跟着你跟着谁,况且……”
林如翡道:“况且?”
顾玄都语调微微严肃起来:“况且我也有一事相求。”
林如翡道:“不知何事?”
顾玄都道:“我现在神魂衰弱,不能经常现身,想取回失落在各地的旧物,还要麻烦小韭。”
林如翡讶道:“旧物?可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
“隐约可以感应到,可时间太长,有些模糊不清,还得靠近些才知道。”顾玄都道,“不过既然你要下山游历,也还算是顺路。”
林如翡笑道:“那玄都前辈便是应下了我同行的邀约了?只是不知道是否需要带着院中的桃树?”
顾玄都淡笑:“这倒不必,我自有别的法子。”
林如翡心中微喜。这次出游,他最担心的便是自己没有自保能力,平白惹了哥哥姐姐们担心,这顾玄都虽然出现的突兀,身份成迷,但到底是处处都在帮他。依照他现在的寿元,待在昆仑山上活不过三十,且身无长物,并无可利用之处。能离开昆仑山四处走走,已是他此生最大的愿望。
朝闻道,夕可死矣,便大抵如此。
夜色渐浓。
林如翡躺上了床,顾玄都坐在床边,靠着木椅不知道在瞧些什么,林如翡看了他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的生出些睡意来,他半垂了眼眸,蒙间好似听见了顾玄都小声的说了句:“这景色看了百年,的确有些腻了。”
百年吗?林如翡迷糊的想着,好像听母亲说过,山下那片桃林,正是百年前出现的。不知何人种下,也不知何时长大,待到人们发现时,已在盛春之际,开出了几十里的桃花,红了一片山崖。
第二日,大晴。
浮花把昨日摘的槐花洗了干净,又取了白面,打算做顿槐花饺子。林葳蕤刚回来,整个昆仑山都知道了,她昨夜跑到前山去,找到林珉之门下的弟子,和他们大喝一通,直到天亮,才被林珉之揪回了屋,差点又没挨上一顿鞭子。林珉之那沉稳的个性在林葳蕤面前是全然无用,几乎恨不得把祠堂里的鞭子捏在手里,时时刻刻的敲打。
然而林葳蕤也知道林珉之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鞭子挥的呼呼直响,落在身上好似挠痒痒,但她还是很聪明,即便丝毫不疼,也会嗷嗷直叫,连带着假瘸几日,算是给足了自己大哥面子。
槐花馅的饺子有些素净,玉蕊便又去厨房那边取了块五花肉,还摘了两颗新鲜的白菜,打算再做些猪肉白菜馅的。
院中热闹的很,林如翡闲着没事儿,和闷闷不乐的二哥下起了棋来。
林辨玉棋艺和他的剑术一样精彩,只是今日显然心思没有放在棋盘上,连着输了三局。
林如翡道:“二哥在想什么呢?”
林辨玉道:“再过几日,就要下雨了。”
林如翡莫名:“下雨又如何了?”
林辨玉道:“雨后山路湿滑,不安全,你最好换个日子下山。”
林如翡笑道:“二哥,我又不是糖做的,淋了雨难道就化了?这山下游历也花不了太多日子,待我送达了请帖,便回来了。”
林辨玉依旧闷闷不乐,有意无意的就朝着院子里的桃花树瞟。
林如翡赶紧叮嘱林辨玉,说自己走后这院子里的东西可一样都别动,特别是那棵桃树——
林辨玉沉声道:“小韭,你可知道,那桃树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那日甚至对我出了手!”
林如翡心中一惊:“出手?”
昨日告状是顾玄都,今天告状的就变成了林辨玉,这原本沉稳的两人好像一对上,就变成了幼稚的孩童:“他故意绊倒我,害得我摔了一跤。”大约是觉得这样说起来不太严重,林辨玉还夸张补了一句,“现在腿还疼的厉害。”
林如翡哪里会信,不过摔一跤而已,只是有些丢脸罢了,想来也不会太严重,但还是耐下性子安抚了林辨玉一番,直到饺子煮好了,林辨玉的郁郁之色,才消去了些许。
热腾腾的饺子端上了桌,宿醉的林葳蕤被林珉之拖到了桌边,四人坐下,先举起手中瓷杯。
林如翡以茶代酒,先敬一轮,众人皆笑,抬杯同庆。
此时窗外春色正浓,桃枝顺风微颤,犹似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