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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听到张慕生的话,人都懵了,他扭着脖子压低声音喊:“你拿菜刀干什么,门外有鬼,菜刀不管用!”
张慕生身形顿住,头偏向他:“鬼?”
陈子轻表情凝重地点点头。
张慕生不去厨房了,他脚步一转,拉开张椅子坐下来。
陈子轻跟张慕生四目相视,更懵了,他用口型问:“你这又是干嘛?”
张慕生支着头:“看我老婆捉鬼。”
陈子轻:“……”
他让不按常理出牌的张慕生给分散了注意力,头皮没那么紧绷,放在兜里攥着符的手也拿出来,在裤子上蹭蹭冷汗。
门外没动静。
鬼不是人,能穿透障碍物,门根本拦不住夏观棋,难不成他迟迟不进来,是还当自己是人?
陈子轻想,总不至于是他的直觉出了错吧?
死了的夏观棋在他楼下待了那么久,守株待兔似的玩法,不可能什么都不干的。
陈子轻胡思乱想之际,门外竟然真的传来了敲门声。
“扣扣”
陈子轻悚然至于又有些匪夷所思,夏观棋没发现自己死了,那是怎么算出自身遭遇的灵异事件是他在背后主导的?
总不至于……不是上门找他算账,是有其他目的吧?
陈子轻心里七上八下定不下来,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张慕生面前,欲言又止:“慕生哥,你还是把菜刀拿着吧。”
张慕生眉头微微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就去厨房拿了菜刀,
听话得不得了。
陈子轻咽了咽口水,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冲门口问,语气里还要装出被吵醒的不耐烦:“谁啊?”
门外响起一道清润的声音:“是我,夏观棋。”
陈子轻坐到张慕生那条瘸了的腿上,对夏观棋说:“哦,是你啊,你这么晚了找我干什么?”
门外没回应。
那股子诡异到极点的气氛从门缝里钻进来,要渗透这套房子的每个角落。
但没有一丝阴气,更别说是恶灵怨鬼的气息。
三哥不在,不然陈子轻肯定是要找他聊的。腰上多了只手,神经又绷起来的陈子轻差点叫出声,他按住张慕生的手,警告地捏了捏。
陈子轻想了想,把主意打到张慕生身上:“你去开门吧。”
张慕生皱眉:“我不会捉鬼。”
陈子轻睁大眼睛:“我也不会,谁会啊。”
张慕生说:“我老婆会。”
“你可真逗,我都没上过几年学,你跟我说我会捉鬼,我梦里学的啊?慕生哥,实话跟你说,我只是对鬼魂有点感应,捉鬼我哪行。”陈子轻从他的状态里断定他没半点紧张的意味,那背后是强烈的安全感,不由得推推他的肩膀,“你快去看看。”
张慕生呵出的气息落在他耳边:“我害怕。”
陈子轻眼睛都不眨:“你不害怕。”
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就那么看了几秒,张慕生把他从自己腿上抱下来,站起身就要去。
陈子轻拉他胳膊:“带上菜刀。”
张慕生没拿。
陈子轻不依不饶:“带上!”
张慕生提着寒光闪闪的菜刀去开门,陈子轻扒着他宽阔结实的肩背向外探头。
门外连根毛都没有。
陈子轻接到赵帆尽的电话,说是正在往他这边赶来,粗喘着叫他千万不要开门,不要出门,无论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东西都别当真,最好是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没事了,已经走了。”陈子轻说。
·
同一时间,赵一扬忙完从警局开车回去,车开到半路,耳朵突然就捕捉到了一串声响。
“当”“当”“当”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击他的车子,他眼皮上撩,看了眼声音的来源地——车顶。
下一刻,车子就发出撞到什么的嘭响。
赵一扬的额角狠抽了几下,他第一时间打开车门下车,确定他撞的是人,还是动物,不管是什么,都要善后,该负责的负责,是他开车不专心,走了神才会撞上去的。
赵队长脑子没乱,人也没崩溃,他冷静地应对。
哪知车子撞的既不是人,也不是动物,什么都没有。
四周没其他车辆,就一人一车停在路边,赵一扬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失衡,这是多少年没出现的现象了,他揉几下心口,提了提裤子蹲下来,往车底看,在没有发现后,他去车里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继续查看,把车子前后都找了一遍。
没有。
那车头撞击重物的响动是哪来的?
一阵凉风吹到赵一扬的脖子上,瞬间就起了层鸡皮疙瘩,他按着没信号的手机低骂了声,叉着腰来回走动,不时用犀利的视线扫视周围,确保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及时被自己抓获。
然而一切如常。
被敲过的车顶也没什么东西。
赵一扬粗鲁地从脸抹到脑袋,头发被他抹得凌乱,他坐回车里,启动车子离开这古怪的地方。
这路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天天走,今晚却怎么也开不到路口。
赵一扬握着方向盘的手掌心渐渐渗出汗液。
那敲击的“当当当”声又出现了。
这回赵一扬没再分神,他咬破舌尖,强行凝神目视前方,不多看不多听,可他还是开不出这条路。
赵一扬不知开了多久,天色没变化,他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就在他要把车停下来,换成徒步的时候,一直没信号的手机发出震动,有通电话打了进来。
是队员,问他到没到家,他口干舌燥地说,快到了。
然后就一眨眼,他怎么也开不到的路口就在前面,手机上的时间走得很正常,他不说,没人知道他在那条路上困了多久。
·
赵一扬带着一身冷汗到家,坐在玄关的地上抽烟,他怀疑自己中邪了,这事他没和家人说。
之后两天,赵一扬频频遇到怪事,譬如他一个人睡觉的时候,耳边有咔滋咔滋啃指甲的声音,洗澡的时候,喷头猝然停水,又自己打开之类。
赵一扬干刑警多年,没碰到过灵异事件,不相信世上有鬼,这次他亲身经历,不得不承认,他的三观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等到赵一扬意识到自己的经验没法解决困境,就把他那思维活跃的第弟叫回了家。赵帆尽听得汗毛直竖,他本能地跑去找心上人:“小遥,我哥出事了。”
餐馆旁边的巷子里,陈子轻看着火急火燎六神无主的赵帆尽,眉头紧拧,这听起来蛮严重的啊。
赵一扬是个刑警队长,一身都是正气,脏东西怎么也能侵蚀到他,八字究竟是有多虚……
陈子轻感觉不像是夏观棋的鬼魂在作乱,可能是赵一扬给他收尸时沾上了阴气,吸引了别的孤魂。
赵帆尽出门比较急,鞋子穿反了都没发现,也没觉得不舒服,他其实不知道为什么要第一时间来找眼前人,就是照着心里的想法做了。
潜意识里觉得这人能帮到他。
陈子轻沉吟:“这样,你叫你哥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去个十字路口烧铜钱,得是带眼的铜钱,烧的时候别说话,就烧,烧得差不多了就跨火堆,来回跨个七趟。”
赵帆尽飞快记下来:“就好了?”
陈子轻实话实说:“不一定。”
赵帆尽急了,他神情沉重:“那我哥……小遥,我就一个哥。”
陈子轻看着快给他跪下的赵帆尽,古怪道:“我说的你就信啊?”
赵帆尽深深看他:“我信,你说明天世界末日我都信。”
陈子轻翻白眼:“别贫了,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赵帆尽眼巴巴地问:“你去哪?”
陈子轻脚步不停:“当然是回餐馆。”
赵帆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那你回去了还能回来吗?你丈夫发现了怎么办?他会不会误以为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陈子轻扭头给了赵帆尽一个眼神,叫他自己领会,如果他不想失去他哥就闭嘴。
赵帆尽立即抿唇低下头,做出认错姿态。
陈子轻快去快回,给他一张黄符:“你回家,把这符烧了放碗里,两勺水进去冲冲,让你哥喝下去。”
赵帆尽郑重地把符接到手里,问是哪来的,陈子轻三言两语给糊弄了过去。
“那鬼没再来找你吧?”赵帆尽不放心地问。
陈子轻摇头,夏观棋不敢乱来,除非他想灰飞烟灭不能去投胎。
·
赵一扬照着他弟说的做了,整个身体还真就轻松起来。
赵帆尽急躁地问:“哥,你怎么样?”
赵一扬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印堂都亮堂了起来:“好多了。”
赵帆尽闻言就兴奋道:“我就说他厉害吧,一般人听到鬼什么的都吓尿,你看他,没事人一样,还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想出驱邪的点子,多能啊,这都会,没上完高中完全不耽误他发挥,哥你说他是不是我的福……”
赵一扬看不下去地打断:“你得意什么,他又不是你的人,再厉害也跟你没关系。”
赵帆尽脸一黑:“操,哥你真扫兴。”
“我是让你脑袋瓜子清醒点。”赵一扬去洗把脸,“让他多画点符,我发给队里,让大家都喝碗符水。”
“画?”赵帆尽说,“他那不是画的,是去年在街上从个算命的手上买的。”
赵一扬看他弟那蠢而不自知的样子,一言难尽地摆摆手:“行,我说错了,总之,符的事你尽快。”
赵帆尽皱眉:“算命的找不到了,小遥手上的符用完了就没了,他哪还有什么库存。”
赵一扬不跟他废话:“你先问。”
赵帆尽当场打电话,得到的答案让他一愣:“你还有啊?”
这会儿是饭点,餐馆里忙得很,陈子轻也在帮忙上菜,他把手机夹在耳朵跟肩膀中间,走到楼梯边说:“有。”
赵帆尽龇牙咧嘴:“那你也给我两张,我留着当传家宝。”
周遭十分嘈杂,陈子轻把手上的空盘子送去厨房,拐进没人用的卫生间说:“我给你们十张,三千块钱。”
赵帆尽不但爽快,还体贴地问:“三千是不是太便宜了,你多收我点?加个零好不好。”
陈子轻说:“我不缺钱,收你的是原价。”
赵帆尽抽抽嘴,真够胡说八道的,我不信你以前随便就能拿出几千块钱。
“好吧,那就三千,”赵帆尽识趣,不该问的不问,没资格知道的就老老实实的当个外人,“咱俩约好时间,我去餐馆找你拿符,给你现金。”
“你到我小区门口吧,别去餐馆,低调点,”陈子轻有自己的考虑,“这件事你也别告诉其他人,只有你知我知,你哥知,不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赵帆尽头脑发热,理智迅速下线:“你丈夫都不知道?小遥,你这,我,咱这样好吗?”
“我丈夫跟我们不一样,他那脑子不是正常人的脑子,不需要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懂吧。”
赵帆尽理解不了心上人对他那个没文化的丈夫的崇高评价,还是所谓的心灵感应,心有灵犀一点通,他酸溜溜道:“不懂。”
“不懂就拉倒!”陈子轻挂电话前说,“叫你哥买个关公放警队里吧,以防万一哪天再沾上邪乎事。”
赵帆尽嬉皮笑脸:“那再找你不就好了。”
陈子轻没搭话,谁知道他那时候还在不在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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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靠符赚了三千,心里美滋滋,干饭都香了……屁哦。
实际是亏了,画符累死,他给的都是高级驱鬼符,真要卖的话,做点计划先给自己镀金当个大师,再往富豪圈里销售,一张一栋别墅。
那要是任务,他就干,不是就算了,费劲。
陈子轻眼下就等夏观棋现身,他有种对方就在他附近的感觉,总是毛毛的,陈子轻怕望向春有个什么事,就叫她暂时把两元店关了,到他这边来住,他在房子里贴了符,画了阵,有保障,甚至连餐馆跟员工身上也废了心。
夏观棋是在二七这晚来的。
二七,就是人死后的第二个七天。
当时陈子轻正在跟张慕生办事儿,张慕生进一半的时候,窗外出现了个鬼影。
幸好他们是在被窝里。
张慕生没怎样,依然生龙活虎亢奋至极,陈子轻却是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凉透。
他被张慕生扯过来的被子盖了个严严实实,露出双还湿润泛红的眼睛,直瞟窗外。
按理说,张慕生是看不见鬼的。
夏观棋却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让他看见了,他的面上没半分异常,眉头都没皱一下,径自赤……裸着有不少新旧抓……痕……咬……痕的半身靠在床头点烟。
陈子轻揣摩不出夏观棋的意图,只看出他这回是知道自己死了,那灰白的脸,满身的怨气让人不寒而栗。
窗户里外是两个空间。
夏观棋估计是感觉到了某种危险,就飘在窗外,怨恨地透过纱窗瞪着他:“你算计我。”要不是你,我的后半生不知该有多好,我会很有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都怪你!
陈子轻一声不吭。
夏观棋眼里流出两条恐怖的血泪:“为什么?”
陈子轻揭下点被子,露出小半张被细细密密亲过的脸:“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回答了,我再告诉你。”
夏观棋狞笑。
陈子轻问道:“周爱萍是不是你杀的?”
夏观棋顿时就愣住。
陈子轻追问:“是不是?”
夏观棋扯动沾着血水的唇:“是。”
陈子轻抿嘴,行了,他想知道的终于知道了。夏观棋这家伙真就是会改变他感情线走向的目标,他当初的推测是成立的。
夏观棋没盯着他,盯的是他丈夫宣示主权的上半身:“该你回答我了。”
陈子轻欲要去拿张慕生唇边的烟,他刚把手伸出被子,小臂都没撸出来,就让张慕生给大力塞了进去。
那根烟也紧随其后,落入他唇间,沾着张慕生唾液的烟蒂被他咬……着,他吸了口烟,瞧见夏观棋进了房间,眼皮猛地跳了跳,赶紧道:“我确实是算计了你,原因就是我想知道,我刚才问的问题的答案!”
夏观棋没停,房子里的符和阵法让他的鬼魂扭曲起来,他身上开始冒烟:“警方都把周爱萍的案子定为悬案了,你操什么心,你喜欢她?”
陈子轻无语。
夏观棋从他的表情里要到了结果,总算是停住,不再继续往床边靠近。
陈子轻正要说话,张慕生抓着他的头发凑近问他:“老婆,鬼都进我们家了,你还不除,在等什么?”
尾音刚落,张慕生的指间就多出一张黄符,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从哪撕下来的。他眉眼间徒然就涌出实质化的戾气,唇边带笑,比厉鬼还恐怖,语调却是相反的平淡随和:“你念咒,老公把符点了,好吗。”
鬼陈子轻能除,疯子他得哄。
“好,我现在就试着……”陈子轻还没说完,就被夏观棋阴沉沉充满笃定的声音打断,“你不是望北遥,他没那本事,算计不了我。”
陈子轻抱着张慕生的腿,别扭地转着身子,监视夏观棋的一举一动。
夏观棋原本正常的五官毫无征兆地开始腐烂,他突兀道:“这辈子就算了,我不报仇,不为了让你偿命纠缠你,不想方设法附身在你丈夫身上要他的命,也不把你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我让你好好跟你丈夫过日子——”
陈子轻没有不当回事,更没有挑衅一个鬼,他烟不抽了,等着夏观棋的下文。
烂肉里长出蛆,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夏观棋一身,他的言语中透着莫名的偏执:“下辈子,我再找你算账。”
陈子轻一脸问号,敢情夏观棋来他这儿,就只是为了在走之前放狠话?想不通夏观棋这一死,经历了什么奇遇,才造就成了这么个奇怪的他出来。
夏观棋抓了把不停蠕动的蛆塞嘴里吃掉,做了鬼,暴露出身前那副虚假温润表皮下的内里:“你答不答应?”
陈子轻为了赶紧打发走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敷衍道:“行。”
夏观棋那眼神像是恶狠狠的,又像是黏糊糊的,让人极度不适又莫名其妙,他说:“那下辈子,我们走着瞧,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千倍百倍的讨回来。”
说完以后,他看了眼床上的夫妻,下一刻就消失了。
陈子轻丝毫没放在心上,谁管你什么下辈子,我是宿主,你是这个世界的众多npc之一,就你下个世界你还想再碰到我?做梦。
只有我面前的这位下辈子才有可能和我……
陈子轻的心思在看见张慕生的面色后戛然而止,他一脸疑惑,怎么了怎么了?干嘛一副死人脸?
张慕生把没用上的符撕掉,头一次在爱人面前显露丑恶的一面,他阴阳怪气地哧笑出声:“所以这些天你拉着我慌这慌那的结果出来了,就是你的老同学做了鬼,来找你要下辈子。”
陈子轻傻眼:“不是,哥,你听我……”
张慕生看看手上撕碎了的符,他老婆画的,不能扔了,他没表情地放进口中:“你当着你老公的面,把你的下辈子许给了别的男人。”
陈子轻拦都来不及,眼睁睁看他突起的喉结滚动,夹着烟的手抖了抖:“哥,你这想法怎么……”
张慕生拿走烟,他下了床,嗓音嘶哑:“我去洗手间静静,我想一个人待会。”
陈子轻冲他冷冰冰的背影喊:“不做了啊?我里面还软……着呢。”
张慕生一滞。
陈子轻给他台阶下:“做完再去洗手间静静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