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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渝不是单纯的调侃,而是真的有他说的那种感觉,他沉下眼扫视四周,没发现端倪就去阳台打电话,问上次有点渠道的人要进展,想知道商晋拓死没死。
对方的回答依然是:情况不明。
捂这么严实,多半是死了,沈不渝恶劣地想。
他转瞬就推翻自己这一想法,商晋拓最好是半死不活,死了不就以鬼魂的形式待在敛之身边,先是人鬼情未了,再是两鬼魂携手去地府报道。
我呸!
这会儿沈不渝在强烈的嫉妒心之下,迫切地祈祷自己之前的揣测坐实,敛之不属于这个世界,目的一达成两眼一闭就会回到原本的世界,不止他们,商晋拓也追不过去。
沈不渝的气息猝然一滞。
等等,真要是追不过去,那敛之为什么执着于要他们三个下辈子别再去见他?
我操。
他们这伙人,他们跟敛之有着前世今生的纠葛。
哈哈哈,就他们四个,商晋拓不在里头,怪不得他领不到子弹,敢情是个局外人,是敛之对付他们途中的调剂品,老子要笑死了。
不过,敛之既然是来讨债的,那他们这辈子还是要还上辈子的债,下辈子无望。
但商晋拓别说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没戏,谁让他进不了这场局。
沈不渝一番心路历程都下来,不亚于是山路十八弯,他抹把脸,若无其事地回到卧室,隔着点距离盯视床上的人。那股子娇羞绝不是他眼花,是真的存在过。
他妈的,怎么回事?
沈不渝不动声色地问:“你刚才到底在跟谁说话?”
陈子轻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沈不渝,你有完没完,神经兮兮也要有个度吧,我房里除了我,不就是你。”
沈不渝冷笑:“我倒是做梦都想你在和我说话的时候,一脸娇滴滴的样子。”
陈子轻飞快垂下眼睛,眼睫毛抖了三抖,离谱,666还在呢,这听着多尴尬。
还打情骂俏,他和666?我的妈呀,吓死人了。
陈子轻起了层鸡皮疙瘩。
谁会喜欢上一个不会疼人不懂体贴温柔,看不见摸不着,是高是矮,头发多不多,长什么样都不清楚的电子系统,这不是闹吗。
幸好666信了他的话,相信他对自己没半点那方面的心思。
“我只是想起了我跟商晋拓在一起的时候。”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就这样。”
沈不渝面部一黑,所以是我见到了你回味幸福的模样?我怎么这么好命,我他妈都羡慕我自己。
“我跟你说话,问你要答案的时候,你想你男人。”沈不渝叉着腰在床边走动,“你厉害,你牛逼,你了不起。”
被爱的有恃无恐,这话是一点都不假。
沈不渝停下走动:“说会烟花的事,你答不答应?”
陈子轻悄悄观察他的执念值动向:“我陪你看烟花,这就完了?”
沈不渝懒懒道:“看了再说。”
陈子轻眼睛一瞪:“你耍我玩是吧。”
“就准你耍我,不准我耍你?”沈不渝弯下腰来,双手撑在陈子轻的身侧,身上的气息伴随阴影将他笼罩在内,“什么下下辈子见可以,你看我信不信,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随口忽悠我的?”
陈子轻哑口无言。
沈不渝咧嘴一笑,笑得十分得意:“不过你也算是哄我了,这点还是让我有爽到。”
就像是领了根骨头,在那嘬得滋滋响。
陈子轻不忍直视,他以为他答应陪看烟花,沈不渝的执念值就能掉到零,结果呢,一个小数点都没掉,他气得头昏脑胀。
沈不渝也变得性情不定起来了。
最好哄个屁。
陈子轻的脸色不好看,语气也差,他开始赶人:“把枪放回抽屉里,从哪来的回哪去。”
沈不渝没皮没脸:“我不。”
陈子轻情绪上来了,呼吸吃力,沈不渝把他扶到床边,被他推了一把。
以陈子轻现在能用的力气,当然没能把他推开。
沈不渝将手枪放在床上,轻拍他后背:“生什么气,我不就是想多和你说几句话。”
陈子轻又气又累,他感觉纯刷数值的任务也挺难的,跟他接的中央网仓库滞销品里什么主线支线日常标注任务是不同类别模式,各有各的难度,各有各的攻略方式。
“陆哥,人果然是贪婪的,沈不渝才不是只要我陪他看次烟花。”
“陆哥?”
“你下线了吗?”
系统:“嗯,下线了。”
陈子轻:“那你……现在回答我的是……”
系统:“自动回复。”
“我就说怎么这么生硬,原来是自动回复,这设置还挺人性化的呢。”
陈子轻深信不疑,压根没想过666会因为他提出别在任务期间突然插上一句,稍微约束一下,不要管自己做任务就产生不悦。
沈不渝目睹他病弱的眼角眉梢再次生动,冷哼一声,这是又回味起来了?
“你多陪陪我,让我高兴了,我也能让你高兴,我们有来有往,我总能让你如愿。”沈不渝把他嘴边咳出来的血丝擦掉,眼里爬上哀痛,“枪我会放抽屉里,我就不走了,我住你这儿,方便你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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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渝话是那么说,可没两天就被房子里四处弥漫的压抑气氛也逼得喘不过来气,他本能地出门寻求能喘息的地方。
朋友们总算是把他叫出来了,他们问他伤的怎么样,被他三言两语拨过去,他都忘了自己是个伤员。
一发小知道商家那位的老婆病了,也掌握了点不太为人知的内幕,他叫沈不渝别一股脑地掺合了,还说癌症折磨人,接触多了会损伤自身的气运。
“你不如留点美好,省得以后做噩梦。”
沈不渝无声地喝着酒。
“真的,不渝,我没骗你,不信我带你去随便一家医院的肿瘤科看看,”发小说,“那里没个像样的人,一个都没有,全是些……”
沈不渝冷不丁地开口:“全是些什么?”
发小看他没动怒,就实话实说:“面目全非,看了想吐。”
沈不渝点点头,他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随手就摔碎酒杯,那清脆声响顿时就让包房陷入死寂。
在友人们的目光里,沈不渝站起身,指着发小说:“以后但凡他在场,都别叫我,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发小忍俊不禁:“至于吗?”
沈不渝搁平时拳脚早上去了,这回他哪个都没上,发火也需要调动情感和精气神,他两样都瘪了。
另一个发小追上出去的沈不渝,就是当初跟他去国外旅游区的那位。这发小目睹过沈不渝魔障了的疯牛劲,劝又劝不动,拦也拦不住,气得几次都想跟他绝交。
这会儿他积极为了快崩掉的发小情力挽狂澜:“不渝,你别往心里去。”
沈不遇冷着脸,晚了,已经往心里去了。
发小揽上他肩膀:“我有个亲戚在小细胞癌方面深有研究,要我介绍给你认识?”
沈不渝:“行。”
发小见他面色稍缓,就稍稍松了口气:“不管结果怎样,你尽全力了就好,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沈不渝的皮鞋踩在长廊的地毯上面:“嗯,我知道。”
发小压下唏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提,兄弟间别客气。”
沈不渝不着四六地说出一句:“他剃了头发,瘦得脸上身上都没什么肉,总是吃不下东西,嗓子很容易就发炎。”
发小欲言又止:“癌症是很痛苦的。”
沈不渝苦笑:“我希望他是下凡历劫。”
发小说:“那他死后可就回到天上去了,你死后去不了天上,你们不再有交集,你愿意?”
沈不渝面上的苦涩骤然消失无影,恶狠狠道:“不愿意,我死都要缠着他。”
发小摇头:“你把他当敛之,把对敛之的求而不得嫁接到了他身上。”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发小抢在沈不渝前面说,“我是觉得,他生病的时候,你替他男人在他床前伺候他,等他死后,你该开始新的生活,不渝,你还年轻。”
沈不渝一声声粗喘。
“说到底,不管是敛之,还是那位商太太,你们都不是情侣爱人关系,没相爱过,你别给自己加上不必要的承诺和责任。”
沈不渝用力甩开肩头的手臂,脸色铁青:“你他妈要去转行当情感咨询师了?”
发小摊手:“我把你拉回头了,就开个机构坐班,免费给人指点迷津。”
沈不渝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包房里的发小和他说的话在他耳边回响,他为了搞清楚小细胞癌看过很多病例,有文字,有图片,也有视频。
他还需要去肿瘤科走走?不需要。
沈不渝去了。
几家医院跑下来,沈不渝坐在马路牙子边抽烟,衣物上沾着挥之不去的,生死有命的无力和绝望。
抛开无法确定的其他东西不说,敛之能为了要他这条命,为了要下辈子甩掉他,不惜让自己患癌承受病痛摧残,足以证明他的重要性,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虽然重要的不止他一个,但商少陵可没让敛之这么煞费苦心。
谢伽月倒是在这里头。
不过那残废排在他屁股后面。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比较,他都是胜利的一方。
手机在响,沈不渝接起电话,那头是老人家沧桑疲倦的声音,说的是,“沈先生,我家先生吃不下去药,要您给他倒水。”
“我马上回去。”
沈不渝挂了电话,唇边噙着抹笑,兀自笑起来,看看,他多需要我。
尽管沈不渝内心明白,一旦护工的位置换了人,敛之需要的人就会换掉。
护工换了,被他哄,得到他虚情假意的人也会跟着换。
说到底,护工这岗位,既是蜜糖,也是砒霜。
沈不渝对着开过去的汽车尾气控诉不知名的家伙残忍,下辈子都他妈不补偿他,还要等到下下辈子。
都是命。
时隔几年,命运的齿轮又一次转到了同一个点,敛之是注定要走的。
沈不渝在手机上翻看他的所有诊断报告,到底有没有诊错的概率?不可能,国内外这方面的顶级人员都参与进来了。
保他的命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的,谁配和死神赛跑。
沈不渝不想再体会一次听见他死讯时的心情。
如今沈不渝踏上的,不叫赶死赛道,叫骨灰级至尊舔狗赛道。
不知道商少陵那窝囊废求了什么,他求了下下辈子,等着吧,他肯定找过去,继续胡搅蛮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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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去医院做常规检查,被告知第二次化疗时间提前,这就意味着,他体验技能卡期间至少要经过两次化疗。
噩耗啊!
陈子轻恍恍惚惚地躺在病房:“沈不渝呢?”
管家说:“沈总出去了。”
陈子轻望向窗外乌沉沉的天空,他这么快就要做第二次化疗,作沈不渝受到的冲击会很大。
沈不渝作为近距离见证他病情发展的护工,会在身体开启的自我防护下,拒绝再次目睹他承受化疗的痛苦。
所以沈不渝会给自己一个解脱。
沈不渝也怕落在谢后头做了垫底,他胜负欲强,必然想要稳拿第二名。
沈不渝该做决定了。
不多时,沈不渝从外面进病房,满身都是凉意缠着烟草味:“当初奄奄一息的你让商少陵一命抵一命,结果你自己成为医学史上的奇迹,活了。”
顿了顿,沈不渝喉咙里挤出他的幻想:“这次会不会也在我走后,又一次成为医学史上的奇迹,肿瘤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陈子轻不躲不闪:“我已经在给商晋拓留遗书了。”
沈不渝把唇抿紧,就你会写,我不会,我他妈给你当护工,一小时能写六十份遗书,都不带有错别字的。
“我看看。”
陈子轻抗拒道:“不行。”
沈不渝凝视一边有求于他,一边拒绝他的人:“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陈子轻说:“你看我像是还有精力骗你的样子吗?”
沈不渝鼻子出气:“谁知道,你不都有精力给你男人写遗书。”
陈子轻正要说话,管家敲门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他点点头。
沈不渝舔抽烟抽脱皮的嘴唇:“说什么呢?”
陈子轻语出惊人:“我给自己准备了寿衣,已经送过来了,我准备试穿一下合不合身。”
然后就不管愣在原地的沈不渝,叫管家把寿衣拿进来。
陈子轻去卫生间换上寿衣,站在镜子前瞅了瞅,凑近瞅,后退点瞅,他嘀咕道:“我这……活着看到自己穿寿衣,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经历了。”
“陆哥,你手底下有别的宿主清醒着穿过寿衣吗?”
系统:“不记得。”
陈子轻撇嘴,666没他以为的那么敬业啊。
机械音在他脑中响起:“你的绝症体验卡还有四十九天。”
陈子轻怔了怔,陆哥干嘛一次次的跟他报时,要是换成3哥有这举动,他会以为是3哥焦虑他的身体情况跟精神状态,在安慰他,给他加油打气呢。
陆哥的话,例行公事?
陈子轻挠了挠光溜的脑袋,脑抽地说:“寿衣还不错吧。”
系统:“想死?”
就两个字,无机质,听不出任何情绪,陈子轻却莫名地打了个大大的寒颤:“不不不,不想死,我想活。”
他走出衣帽间,对还愣在原地的沈不渝说出挖心的话:“你看看我身上的这件寿衣怎么样,适不适合我?”
沈不渝肢体僵着,没回头。
陈子轻就从后面走上前,站在他面前。
沈不渝立刻闭上眼睛,这样的他显得懦弱又无能,他的耳边有很小的声音:“我觉得还行,就是尺寸有点大了,我没让设计师上门给我量尺寸,大了也没问题,我这一天比一天瘦……咳……咳咳……”
痛苦的咳嗽声里混着血腥味。
咳嗽声变模糊,陈子轻站不稳地掰着捂他嘴的手,掰不动,沈不渝不想听他咳,也不想闻他口鼻渗出的气味。
……
沈不渝要陈子轻跟自己出院。
陈子轻带上枪,陪沈不渝看了场花里胡哨又枯燥乏味的烟花,去芮姐店里坐了坐,吃了份甜点,味道没变,只是他吃不出原来的味道,他的味觉因为生病出了问题。
“回不去了。”沈不渝吃自己那份,吃掉最后一口说,“以前我带你过来,你眼睛都笑没了缝,吃完还嚷嚷着要打包一份带走。”
陈子轻翻了个白眼。
芮姐压抑的抽咽引来沈不渝的冷眼,他用眼神叫她去房里,别在外面碍眼。
沈不渝脸上看不出丝毫灰败的迹象,他似是对身边人的病情有着强大的信心,无坚不摧。
回去的路上,陈子轻昏昏入睡之际,听见沈不渝在叫他,没名没姓,就喊的“喂”,他睁开眼睛扭过头。
陈子轻和沈不渝四目相视的那一秒,一声枪响扯得他神经末梢猛烈一颤。
沈不渝就坐在他旁边开的枪。
陈子轻没留意沈不渝是什么时候拿走的枪,也不知道虚空漂浮的执念值是何时跌到了0。
沈不渝不像商少陵,他没发什么誓,也没让陈子轻走投无路地开口求他。
他自己哄好了自己。
像睡着了一样,唇角上扬,摆脱了什么噩梦迎来什么美梦,脑袋朝向陈子轻这边,额发细碎自然,犹如高中时期趴在课桌上小睡一会,很快就醒。
陈子轻高中只跟谢伽月一块儿,沈不渝不在其中。
沈不渝的少年时期陈子轻没参与,只听身边朋友说他狂放不羁,喜欢惹哭想攀上他的男生女生,很混。
到了大学,陈子轻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才和他慢慢熟起来,发现他是真的混,圈内对他的评价几乎属实。
毫无意义的思绪滑行了一阵,陈子轻的视线越过他的脸,去看车窗外,看了会,跟司机说:“不用去医院了,通知沈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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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沈不渝的死,陈子轻的主线任务完成了两个板块,还剩三个,其中包括自己,他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要在身体的哪个地方打个窟窿。
陈子轻想,这世界的主次NPC和充当背景的NPC走到终点,个人信息数据就会被修改,或者保留下来做个记忆清除手术,然后随机分配到下个任务世界配合别的宿主。
从NPC的角度来看,是铁打的NPC流水的宿主。
换个角度,就是铁打的宿主,流水的NPC,各有各的身份和“生命”轨迹。
陈子轻从没想过虚拟世界的人,会在他回家后再和他有交集,所以他从喜欢上商晋拓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进入告别倒计时。
眼下他竭力不偏道,只走直线。
沈不渝死后,沈家那边没人出现在陈子轻面前找他麻烦,不清楚是沈家人顾不上,还是被商家给阻拦了。
体验卡来势汹汹,陈子轻感染发烧,病情突然加重紧急送进重症监护室,他脑转移,要做放疗。
好在放疗有效果,他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左手跟左脚也都能动了,管家给他喂吃的,他吃两口吐两口。
陈子轻叫管家安排人去找谢伽月,轮到他了。
时间不等人,得抓紧。
谢伽月不来,管家是这么跟陈子轻汇报的,他叫老人扶他去病房外走走,哪知才走了一小段路就嫌累。
管家扶他到椅子上坐下来,他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天气不错啊。”
“大少爷还没醒。”管家低声,“我想他一定在很努力的让自己早点醒来。”
年轻人没说话,瞧不出是个什么感受。
自己生了重病,爱人不在身边,无论有多少人能供自己差遣,照样会失落,会不安,会难过。
管家给年轻人把病服后面的领子理了理,退到一边,偷偷给正秘书发信息:你拍张大少爷的照片发到我手机上,我拿给他看看?
郑秘书:适得其反。
管家:沈先生不在了,他不要我贴身照料,也不肯接受我安排的护工,只要谢伽月谢先生,但那位不愿意,这可怎么办。
管家:郑秘书,他点名要那两个人做他护工,大少爷醒来不会不高兴吧?
管家:我不是指责他这种让人误会的行为,我都看在眼里,他跟沈先生没什么的,纯粹是沈先生单方面的情感。还有谢先生,尽管我只跟那位打过几次交道,却也能看得出来,那人不好对付,性情阴暗,表演欲强,我怕陈先生受欺负,可他执意要谢伽月伺候自己,谢伽月在拿乔,请不动,怕是要提出什么条件逼他妥协。
郑秘书:谢伽月会来的。
管家向来认可郑秘书的能力,不然也不会有个什么事都和他商量,见郑秘书这么笃定,管家就把心放肚子里。
几天后的晚上,管家发现门口有个身影,第一反应是先生等的新护工来了,他迅速去开门。
来人手上捧着一盆含羞草,身穿僧衣,手缠佛珠,满面清瘦幽静:“阿弥陀佛,施主吃晚饭了吗?”
他愣了几秒:“吃过了,师父……谢先生进来吧。”
谢伽月往病房里探头:“贫僧进去,会不会打扰到正在休息的病人?”
“谢伽月!别在门口演了!”里面传来一声叫喊。
谢伽月唇角翘了翘:“他叫我了,那我进去了。”然后对反应不过来的老人礼貌道,“借过。”
管家下意识腾出位置,看他擦肩而过,鼻息里是他身上的焚香味。
僧人和俗家人,竟然切换的那么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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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伽月没把含羞草放在客厅,他直接端进病房,端着走到病床前。沈不渝死前给他发过短信,内容是——护工这份工作,我不要了,赏给你了。
赏吗?
沈不渝那蠢货不要的东西,我会要?我稀罕?
我要是稀罕,就不会早早就离开医院,离开朴城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走得远远的,我在小洋楼里敲木鱼,抄经书,诵经拜佛,日复一日,过得不知多安宁。
我有个心魔。
我走这趟没别的目的,只是想结束心魔的痛苦,给他一个解脱,从此以后,我就能专心修行,参佛,入道。
沈不渝拿什么跟我比,他哪有我这能耐,他一介凡夫俗子,只会怨天尤人,明明是自己的困境,却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我不一样,我亲自打破困境,走向光明。
一声痛叫从谢伽月的头顶心刺入,瞬间就刺穿他整个头脑,他木然地俯视忍受疼痛的人,一个瘦脱形的……怪物。
敛之怎么变成怪物了?
是了,他得了癌症,这转移那转移,又是化疗又是放疗,他的神秘不可测呢,去哪了?搞什么,他为什么要老老实实的当个抗癌患者?
陈子轻按着胯骨的手哆嗦个不停,那股虚软从指尖蔓延至全身,他痛得脱力接近昏厥。
谢伽月抱着含羞草跟他说话,声音模糊不清,又近又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陈子轻意识断了会又连上点的时候,谢伽月已经把含羞草放在床头,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敛之,我帮你解脱吧。”谢伽月呢喃,“你看你这么痛苦,长痛不如短痛,你忍一下,很快的,马上就好。”
话音未落,指间就收紧,力道不断加重。
“你忍忍,快了快了。”谢伽月轻声细语,“沈不渝那么狠心,眼睁睁看你痛苦,我心软,也比他更心疼你,我坐这么久的车过来,连口水都没喝,本来我想着明后天再帮你的,可你现在这样,我怎么忍心看下去。”
陈子轻被一层接一层的窒息淹没,一张苍白的脸紫红,额头一根根的血管暴突,脚抵着床单乱蹬,他想去扯谢伽月的双臂,手却抬都抬不起来。
谢伽月的手猛然一抖,没了力气。
陈子轻终于能吸到氧气,他咳着喘着,眼泪鼻涕都狼狈地流出来,等他缓了缓,就抓起柜子上的水杯砸过去。
谢伽月被砸破了头,他抹了些血擦得脸上哪都是:“呜……我怎么能掐你,那不是我,那是附身在我身体里的魔鬼……对不起……原谅我……你别生我的气……呜呜……”
瘆人的哭声在病房响起。
陈子轻任由谢伽月哭,他心有余悸地摸着脖子,每一下咳嗽都疼。
谢伽月把嗓音哭哑了,撩起僧袍的宽袖擦眼睛和脸,结果袖子上也沾了血迹,他把自己搞出命案现场目睹爱人惨死的主人公姿态,一双含泪的葡萄眼空洞:“沈不渝死了。”
陈子轻想过他会跟谢伽月聊沈不渝的死,没想到会是这时候,他猝不及防,短时间内没想要怎么应对。
谢伽月眼泪汪汪:“他怎么死的?”
陈子轻照实说:“在我面前开枪自杀了。”
“真是想不到。”谢伽月抽抽嗒嗒,“我以为他要和你不求同年同合约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怎么会先走一步,太让我意外了。”
随即就说:“是你的意思吧。”
不是问句,是陈述。
谢伽月目光缱绻,语气亲昵:“告诉你哦,我不是沈不渝跟商少陵那两个蠢货,想着要把命还你,要让你开心,我不会,如果你想让我步他们的后尘,那你就必须换一套方案,可别偷懒哦。”
陈子轻咳起来,瘦得皮包骨的身子一颤一颤的。
谢伽月在他床边痛哭流涕:“你看你,那时候还不如喝了我给你带的药,这样你就不用痛苦了,你错过了,我也错过了,我们都错过了。”
陈子轻嫌弃道:“你不是说你没鼻涕吗?”
谢伽月哭红的双眼瞪大:“不是鼻涕,是我脑子里流出来的脑浆。”
陈子轻:“……”我要疯了。
谢伽月说:“等我把脑浆都流干,我也就死了,要不你等等?”
“啊,不行,我不能想怎么死就怎么死,你给我铺好了路,我要死,只能照着你规定的死法来实施。”谢伽月自言自语一句,对他露齿一笑,漂亮得惊人,也让人发毛得惊人。
陈子轻让他去客厅哭。
“你叫我来,又把我往外赶。”谢伽月委屈地抱走含羞草,当他转过身的那一刻,满是泪和血的脸上表情一变,他去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垂眸看自己的手。
当时他掐里面的人脖子,突有一股电流袭击了他,到现在他的手指都很麻,也痛。
电流是哪来的,凭空出现的吗?不让他把人掐死?
好玩,好玩好玩。
谢伽月弯起的唇角很快就压下去,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如同一个没有生机的洋娃娃。
陈子轻不清楚谢伽月的状态,他在心里问:“陆哥,你在吗?”
【他不在。】
陈子轻有点惊讶:“下线了啊,我都没收到通知。”
【故障。】
陈子轻了然:“噢,那有你陪我也是一样的。”
【助手怎么比得上监护系统。】
陈子轻:“啊呀,别这么说,在我心里,你挺好的。”
小助手没动静了。
陈子轻唉声叹气,陆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线,是下班了,还是违规被封号,像游戏一样,要封一段时间才能重新登录。
那陆哥手底下的宿主们联系不到他,岂不是很慌。
陈子轻哭笑不得,我自己什么处境,怎么还担心起同行来了。他虚弱地躺了会,没多久就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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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伽月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看了他几分钟,眼珠转动着在找什么,最终停留在床头的靠枕上面。
掐过了,没掐死,不想再用这方法,也不敢用,他那么爱敛之,怎么会不怕,怎么舍得。
那就捂死吧。
捂死不会那么疼。
是我的错,我怎么能让敛之疼,怪不得他挣扎得很厉害。
谢伽月欲要去拿枕头,忽然感觉一双森冷恐怖的眼睛把他钉在原地,他滞了滞,从癫狂失控的边沿回来点,理智开始一点点恢复。
“病房里还有其他人?”
“真的假的啊?”
“不会吧?”
“我找找。”
“不急不急,我来找找看。”
“在这里?”谢伽月在床边蹲下来,他往床底看去,失望地摇摇头,“没有。”
他去窗边掀堆在角落的窗帘:“是不是在这?”
“还是没有。”
“到底藏在哪儿?”
谢伽月发现床上的人醒了,他兴奋地快步过去:“敛之敛之,我跟你说,有人在和我们玩躲猫猫,你陪我一起找。”
陈子轻被谢伽月拉住手,软绵绵的像根面条,滚好吗,烦死了。
“哈哈哈,我知道了,不是人,是鬼,医院里阴气重,死的人多,肯定有没去地府报道的,在这飘着。”谢伽月对着虚空笑喊,“嗨,你好啊,请问你是哪位,是男是女多大年纪,什么地方的人?”
陈子轻不怕鬼,怕谢伽月这神经病,好想快点送走,但他知道这不可能,谢伽月难搞定,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怎么不理我,真没礼貌。”谢伽月不满地“啧”了声,他搬椅子坐到床边,双手托腮,笑盈盈地说,“没关系,只要那鬼不走,就会再出现,到时候我们建个交,多个朋友多条路,我是在为了死后的你做打算。”
见陈子轻愣住,谢伽月俏皮地眨眼:“是不是感动到了?那你原谅我掐你的事了吗,原谅了吧,反正我对你还有用。”
陈子轻不想搭理他一个字。
谢伽月安静了没一会,手臂压着床被脑袋枕上去,乖乖地看他虎口处的小痣。
死亡的气息和各种药味,消毒水味揉成医院独有的味道,像猪肉正在腐烂,也像水沟里的尸体,谢伽月闭上眼睛深嗅,看起来享受得很。
陈子轻把谢伽月赶走,浑身是汗地的挪步浴室洗澡,一般像他这种病人要有护工在旁边看守,以防发生意外。他能用谁,管家?商家佣人?还是谢伽月?
算了算了,陈子轻让小助手帮他忙。
【都是马赛克,看不到。】
陈子轻抽抽嘴:“我知道啊,打了码的嘛,我又不是让你看我洗澡,我只是想你在我出什么意外的时候,及时通知其他人。”
【我在线时间缩短了很多,随时都会下线,你洗快点。】
“啊,我以为你不下线,一直在呢,助手不是时刻跟进的吗,出什么事了啊?”
【没事,你别管。】
“……好吧好吧,你工作辛苦了。”
陈子轻尽量快些洗了个澡出来,身上又是一层虚汗,洗了等于白洗,他趴在床上,苦中作乐地拿自己开玩笑,没头发还蛮好,洗了头都不用吹。
半夜,谢伽月站在他床边,他差点吓得心脏骤停。
谢伽月小声说:“敛之,有人要害我。”
陈子轻还没出声就被谢伽月打断,神经病把藏在身后的含羞草拿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你看,它的叶子都掉下来了。”
还真没了,光秃了,所有叶子都在土上面趴着。
陈子轻干巴巴地说:“不适应环境吧。”
谢伽月有他自己的看法,还十分坚定:“人为的,一片片拔掉。”
陈子轻说:“谁这么闲。”
谢伽月幽幽地说道:“沈不渝的鬼魂。”
陈子轻无语:“他要是回来了,就只是拔你含羞草叶子这么简单?”
谢伽月似乎根本没听,自顾自道:“商少陵的鬼魂回不来,沈不渝也不可能,他们真可怜,死了就死了,什么都不是了。”
陈子轻胃里难受,谢伽月还在那为含羞草哭丧。
“呕——”
陈子轻对着垃圾桶吐起来,谢伽月就蹲在垃圾桶旁边看他的呕吐物。
酸臭味刺鼻,谢伽月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陈子轻看他这样,更反胃了:“换……换个垃圾袋……”
谢伽月疑惑:“又没满。”
陈子轻气喘吁吁:“我看我吐的,我恶心。”
谢伽月更加不解:“这不是你自己吃进去吐出来的东西吗,是你的一部分啊,你为什么恶心,我就不恶心。”
陈子轻忍不住地发脾气:“你有病,我又没病!”
天爷啊,他真怕谢伽月要从垃圾篓里捞出他的呕吐物吃。
谢伽月直勾勾地看着,陈子轻受不了,他够到手机给管家打电话,把老人喊进来,指着谢伽月就说:“让他走,快让他走……”
管家面容严肃:“谢先生,您请吧。”
谢伽月执拗道:“我不走。”
陈子轻突然喘不过来气。
管家惊慌失措地惊喊:“先生!”
谢伽月一把将碍手碍脚的老人推开,冷静地把手伸进陈子轻的嘴里,抠堵在他嗓子里的呕吐物。
陈子轻好受了点,虚弱地撇他一眼:“你……你干什么去?”
“去卫生间洗手。”谢伽月头也不回地说。
陈子轻想到某个可怕的可能,赶紧交代管家个事:“你监督他把手洗了,快去。”
管家立即跟去卫生间:“谢先生,您洗手吧。”
谢伽月给管家看自己的手,笑道:“他怕我舔,我怎么会舔,多恶心,你说是不是。”
管家不言语,不表态,只在一旁监督。
谢伽月把手伸到唇边。
管家一拳把他放倒:“得罪了。”
陈子轻见管家把谢伽月搀出来,问是怎么了。
管家说:“谢先生突然疑似中邪,我一着急就对他动了手。”
陈子轻听着谢伽月委屈的抽泣,对见多识广都说到重创的老人说:“下次再有类似的情况,打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