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仙逆小说网 > 一剑霜寒 > 63、吃饭积极

63、吃饭积极

马上记住仙逆小说网,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阅读体/验极/差请退出转/码阅读.

云倚风正靠在床头,裹了件浅色寝衣,头发披散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映满烛火,又跳又亮,看起来果真是半点也不困。

“同皇上谈完了?”

“王东交出了孜川秘图。”季燕然坐在床边,“不过先不提这个,还有另一件事,你或许更想听。”

云倚风笑着看他:“我想听的,那是什么?”

季燕然答:“与你的身世有关。”

云倚风一愣,笑容也僵在脸上:“我的……身世?”

他自懂事那一天起,就完全接受了“父母皆死于土匪刀下”这一现实,也没想过认祖归宗之类的事。毕竟一面是匪患横生的苍微雪岭,另一面是疯癫入魔的鬼刺,这两方加起来,想要寻一个多年前的答案着实太难。所以此时骤然听到所谓“身世”,难免错愕,过了许久方才小心翼翼问道:“王东,该不会是我亲爹吧?”

季燕然:“……”

季燕然道:“不是。”

云倚风明显松了一大口气,说真的,这种身世,他是发自内心地宁可不要。

“但王东有可能是你的家仆。”季燕然将他的手攥在掌心,从黑沙城之战开始,到王东交出孜川秘图结束,把所有事都尽可能详细地说了一遍,又道,“虽没有十成十的证据,但根据日期与地点,那个被遗忘在帐篷里的小婴儿或许当真是你。”

北冥风城,蒲昌,罗入画,娘家的侄儿。

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云倚风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他费了好一番工夫,方才将乱哄哄的前因后果大致捋清楚。

“所以,我该姓罗?”

“明日我会再去皇宫,将北冥风城的事问个清楚。”季燕然道,“只可惜鬼刺丢了你的襁褓,否则哪怕里头没有线索,至少也能拿去问问王东,看他还能不能记起锦缎颜色。”

云倚风道:“没丢。”

这回轮到季燕然意外:“你还留着?”

云倚风点头:“鬼刺每每带孩童回迷踪岛时,都是用白玉蚕吐丝,将他们包成一颗颗大茧,不哭不闹不吃不喝,当成货物放摆在舱底,这样最省事。”

也恰是因为这个原因,沿途才不用换衣裳。回到迷踪岛后,负责照顾婴儿的嬷嬷在拆茧洗刷时,或者是忙晕了头,又或者是觉得棉袄丢了可惜,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态吧,总之她是将棉被与棉袄塞进了柜子里,并未丢弃。直到很久之后,那一片屋宅要翻修,在清理东西时才发现。

云倚风那段时间恰好没被试毒,能在岛上自由走动,知道院中一堆是自己婴儿时的衣物后,便悉数收回房中,后来又带到了逍遥山庄、带到了风雨门。

“倒不是想着将来能寻亲,而是实在没有别的行李。”云倚风道,“房中一切都是鬼刺的,唯有那脏兮兮的被褥袄子,与他无关,是我的。”

“鬼刺有一大半的名望与财富,都是在你身上试出来的,加上数百试药幼童的惨死,他不配拥有任何东西,将来也逃不过千刀万剐。”季燕然将人拥入怀中,安慰地拍了拍背,“那现在呢,要让清月将那些旧袄取回来吗?”

“我若真是罗家人,”云倚风犹豫,“皇上会心存芥蒂吗?”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蒲昌也算叛逃将领,是卢广原的心腹,握有极可能对大梁不利的孜川秘图,而且……而且若先皇与卢广原间确实存在矛盾,若黑沙城一战确实另有隐情,那么蒲昌、蒲昌的妻子、蒲昌妻子的娘家人,都很有可能会知道更多的秘密、藏有更多的仇恨。

皇上理应不会喜欢这个家族。

云倚风继续道:“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季燕然感慨:“夫复何求。”

云倚风哭笑不得地拍了他一巴掌。

“皇兄也想知道当年黑沙城一战的真相。”季燕然道,“况且当年你尚在襁褓,哪怕的确是罗家人,或者干脆是蒲先锋的亲生儿子,也仅是个无辜受害者,皇兄非但不会为难,说不定还会像今日一样,拎着补品再来探望一回。”

云倚风设想了一下最坏的状况。

自己是蒲先锋的儿子,或者更狠一点,干脆是卢将军的儿子吧。

蒲先锋于危难关头弃军出逃,卢将军鲁莽冒进,导致全军覆没。

那些“卢将军居功自傲”“卢将军曾面斥先皇”“卢将军暗中通敌,对朝廷生有二心”的传闻也暂且算它为真。

那自己身为唯一的后人,将来在面对皇上时……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还无凭无据呢,万一对方当真是亲爹,又的确勇猛忠良遭人陷害,却被亲儿子二话不说狂野腹诽大半天,似乎也不大妥。

他大脑混乱,眉头微蹙,思考得相当专心致志。

季燕然捏住他的后脖颈,轻轻揉了揉:“若卢将军与蒲先锋当真无辜,黑沙城一战之所以惨败,全是因为父皇忌惮他在军中的威望,所以故意拖延战机,你会想着替父辈报仇吗?”

“先皇都驾崩了,我要如何报仇?”云倚风不假思索:“顶多请一位大师,天天烧符咒他。”

季燕然:“……”

云倚风警觉:“你会拦着我吗?”

“我会查明当年所有真相。”季燕然拍拍他,“放心,皇兄那头交给我,你只需要养好身体,安心等着便是。”

云倚风答应一声,心里依旧觉得奇妙而又不可思议。毕竟先前从未奢求过什么身世,只把自己当成天地间一抹浮萍,无根也无迹可寻,被风吹到哪里,家乡就算哪里。

北冥风城,北冥风城。

他忍不住问:“那里现在还有人居住吗?”

“疫情之后,城中人口锐减,有能力的青壮年都逃向了南边,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后来被官府集体迁徙,搬到了虎口关一带,那里会更暖和一些。”季燕然道,“罗家其余人的下落,我会尽快派人去查,此事牵涉到官府卷宗,由朝廷出面,会比风雨门方便许多。”

云倚风点头:“好。”

“今晚还能睡着吗?”季燕然低头看着怀中人。

“八成是睡不着了。”云倚风感慨,“原本就不困,现在更是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嗨呀。”

季燕然被他逗笑,握住一缕冰凉墨发绕在指间:“那我多陪你一阵。”

云倚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有些遗憾当初没有多查查北冥风城,不过话说回来,苍微雪岭他也没怎么查过。原以为这代表着对身世没有执念,可现在看来,倒更像是害怕会失望,所以干脆不敢查——否则为何一有线索,就激动地连觉都不想睡了?

他仔细回忆着往事,本想再多问两句关于蒲先锋的事,却觉得心口再度生出隐隐闷痛,于是淡定坐直。

季燕然不解:“怎么了?”

“有些头晕。”云倚风懒洋洋打呵欠。

“睡一阵吧。”季燕然扶着他躺平,“你那万千情绪,等着明早再涌上心头也不迟,今晚先好好休息。”

云倚风相当配合,答应一句后,便迅速闭上眼睛——再多说两句,他怕自己当真会晕。

季燕然一直守在床边,直到听他呼吸逐渐平稳,方才起身准备离开,却又觉得枕下似乎压了东西。

轻轻抽出来后,是一块沾满血迹的丝帕,鲜红刺眼,潮湿未干。

……

这一晚,云倚风做了一个挺长的梦,旖旎缠绵,漫天飞了湿漉漉的粉樱花瓣,舍不得醒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翌日直到太阳洒满整间卧房,头发被晒得发烫,旁人中午饭都吃完了,他才推开身上的被子,半撑着坐起来。

丝缎里衣滑下半边,露出赤|裸肩膀,头发散着,眼尾泛红。只可惜这幅慵懒勾人的美人海棠春睡图,萧王殿下没能看到,卧房里只守着清月一个人,见到师父醒了,他二话不说就扯起被子,将其重新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在外头——还生着病呢,千万不能招风!

“王爷呢?”云倚风呼吸困难,好不容易才将胳膊抽出来。

“去宫里了,临走前叮嘱我,要看着师父好好吃药,好好休息。”清月道,“还有,说是要派人回风雨门取东西。”

云倚风点头:“这些事往后不必问我,只管照王爷的吩咐去做。”

清月陷入茫然。

连问也不必问了吗?

但云倚风显然不打算解释,他踩着软鞋,晃晃悠悠去窗边洗漱,准备趁着下午清静,再泡个药浴。先前避之不及的,现在却反而成了救命稻草,哪怕这根稻草又脆又细又易折,到底也比没有要强。

皇宫里。

王东本以为季燕然是来查野马部族与鹧鸪的,又或者是为了刨问尉迟褚与其同党,再或者,至少也该与孜川秘图有关。可没料到被盘问最仔细的,居然是北冥风城与罗家,以及当年的两个小婴儿,一时难免迷惑不解,却又不敢懈怠,手握一支狼毫笔,拼命回忆着,写了厚厚一摞纸,各种家长里短地往上凑字数,竭力想要做到“事无巨细”——只可惜他所知道的、关于罗入画娘家侄儿的事情,是真的不多。

他当时身为护卫,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前院当差,对主人家后院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况且那时整座城都已经乱了,罗老财夫妇双双病亡,蒲昌也只剩了半条命,人心惶惶不安,哪里还有工夫去留意,家里是何时多了个小婴儿。

王东道:“王爷,我实话跟您说了吧,直到家中人都死完了,我要带着小姐一起南下逃命了,临动身前才知道原来孩子有两个,至于是哪门娘家亲戚的孩子,确实没问过。”

季燕然细细翻着他的供词。

虽说没能问出另一名婴儿的父母,但至少,有了许多关于罗家、关于北冥风城的事情,不至于一无所获。

而且王东还记得,两个孩子一个闹一个乖,闹的那个,成日里被罗入画抱在怀中哄,看着十分关心,应当是亲儿子。另一个小猫样瘦弱的,则一天到晚都在呼呼大睡,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吃饭时才力大无穷、分外积极。

……

云倚风听完之后,沉默地想,吃饭积极,这八成就是我了。

季燕然笑着逗他:“你看,多可爱。”

“王爷没将这些事告诉皇上吗?”云倚风问。

“草草提过几句,我审问王东一早上,总得给皇兄一个解释。”季燕然道,“这也是母亲自幼就教我的,若不想与聪明人产生误会,就要尽可能地减少隐瞒,更何况皇兄还是个多疑的聪明人,更加敷衍不得。”

李璟自然能猜出那个“被遗弃在苍微雪岭”的朋友是谁,却并未太介怀。

一来当年黑沙城一战的真相究竟为何,现在尚无人能说清;二来就算蒲昌临阵叛逃,也与其后人并无关系;三来哪怕当真查出所谓“更多内|幕”,查出的确是因父皇猜忌,才导致三万大军尽数覆亡——那也不是自己一人的父皇,论起秋后算账,总该有另一人巴巴顶在前头;还有一点,所有太医都说云倚风时日无多,怕是熬不过下一个冬天。

那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他甚至觉得,若此番真能查出云倚风的身世,给他一片安宁故土,也算不错。

往后一个月里,李璟与季燕然一道做了几件事。

首先张榜公开了尉迟褚的叛贼身份,将他的尸首明晃晃悬挂于城门口,风吹日晒,直到晾成一幅人形骷髅,方才丢去了乱葬岗中,喂狗。城中百姓自是惴惴不安,私下嘀咕着,这都做成大官了,怎么还不满足,竟想着要谋逆呢?要知道当今天子,那可是一等一的好皇帝啊,国家安稳富足,大家伙吃穿不愁的,傻子才想打仗。

其次,根据王东的供词,又顺藤摸瓜扯出了其他几名官员,皆是尉迟褚的党羽,这回正好一次除个干净。至于朝中空下来的位置,李璟打算用不久后的科举来填。

第三,为王万山大人编造了一个合情合理的故事,用来解释他的死而复生。这种事风雨门最在行,不出半天,连街边裹着尿布的小娃娃都知道了,忠厚无辜的老王大人是躺在一片祥云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等一下。”季燕然打断他,“哪里合情合理了?”

“百姓就爱听这种。”

季燕然:“……”

言之有理。

总之,王万山大人就是活了,还能再为朝廷多鞠躬尽瘁几年。

全因天子仁德,天子仁德。

剩下一位王东,细细想来,此人贪财、失信、自私、怯懦,间接害死一对母子,遗弃另一婴童于暴风雪中,还勾结叛党,按律死七八回也不为过。

但偏偏,暂时还动不得。

云倚风问:“皇上当真就这么放过他了?”

“王东交出孜川秘图,作为交换条件,皇兄答应留他一命。”季燕然道,“还有更重要的,江淮赋税改制刚刚开始,极缺人手,他或许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有胆子谈条件。”

云倚风继续问:“那赋税改制完之后呢?”

“除非他能做到对皇兄永远有用。”季燕然道,“否则这种低劣人品,没人能看得上,他也绝对活不到善终。”

“你说,”云倚风在他怀中突发奇想,“若当初王东没有丢下我,而是一路抱往南疆,那我现在会不会已经混成了野马部族的头目,一门心思想当皇帝,专与你做对?”

季燕然听得哭笑不得,捏住他的嘴:“这种话,不准乱说。”

云门主听话闭嘴,但还是觉得,自己的推测颇为合理。

“你若真混成野马部族的头目,我便亲自来捉,绑回萧王府中哪里都不准去,直到你收起所有不该有的心思为止。”季燕然低头,“今日看着精神不错,我陪你出去走走?”

“不走了。”云倚风拒绝,“早上你去宫里时,清月就说看我精神好,天气也好,强拉出去在花园里走了七八圈,晒出了一身的汗,刚刚才洗完澡。”

季燕然有些不满,在那细白颈间深深嗅了嗅:“你准备何时告诉他,这些事本该由我来做?”

“还是再过阵子吧。”云倚风揉揉太阳穴,发自内心道,“最近事情太多,我没心思吓唬他,而且又腿脚虚弱,万一真唠叨起来,跑都跑不脱。”

由此可见,风雨门的师父关系,也颇……有趣。

清月守在门外,默默打了个喷嚏。

……

这日午后,风和日丽,江凌飞躺在屋顶上,晒着太阳打盹。

一枚枣干突然被丢到脸上。

吴所思站在院中:“下来。”

“你就让我歇一歇吧。”江凌飞闭起眼睛不愿睁,呵欠打得一个接一个,“叔父派来的人才刚走,江家最近一堆烂事,我实在精疲力竭、精疲力竭。”

吴所思道:“派去风雨门的弟子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江凌飞顿时就不“竭”了,直直坐起来问:“带着那些襁褓与棉袄回来了?”

“王爷已经去了宫中。”吴所思道,“云门主今日精神尚可,所以也一道同行。”

“那还等什么?”江凌飞揽过他的肩膀,“来来来,我们也去。”

吴所思被拖得踉跄,莫名其妙道:“我们去做什么?”

“这种大喜大悲、认祖归宗的关键时刻,自然得所有亲朋都在。”江凌飞耐心胡扯,“万一王爷太过狂喜,当场大哭晕厥在云门主面前,那多丢人现眼,有我们在,至少还能帮着盖一盖、抬一抬。”

吴所思:“……”

想看热闹就想看热闹,你还是闭嘴别说话了。

两匹高头大马一前一后,疾驰驶入宫中。

王东看着堆在面前的锦被与棉袄,恍恍惚惚的,也有些吃惊。直到被德盛咳嗽提醒,方才浑身一颤,赶忙道:“是,的确是当年罗小姐亲手备下的。这锦被上的绣花是浮沙萍,只有北冥风城才将之视为吉祥花卉,希望小娃娃能如雪中的浮沙萍般,健壮顽强,这颜色我也是记得的,寻常人家都喜欢大红大绿,只有罗家喜欢素净的灰,一定没错。”

他说得笃定无比,云倚风站在一旁,反而有些不知自己该是何心境——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又似乎有一块大石落了地。

原来自己,当真是罗家人吗?

季燕然轻轻握住他的手。

待江凌飞与吴所思寻来时,其余人都已经散了,云倚风坐在桌边,手中捧了一盏温茶,正在出神。

季燕然皱眉:“你们怎么来了?”

江凌飞大言不惭:“自然是因为担心云门主。”说着,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被褥小袄,“王东认过了?”

季燕然点头:“的确是当年罗家的东西。”

江凌飞倒吸一口冷气:“那——”

尾音扯得老长,半天也没“那”出下文,老吴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最后来了一句,那要如何同皇上说?

季燕然道:“实话实说。”

江凌飞提醒:“尉迟褚虽说已死,问不出更多消息,可野马部族摆明了是叛党,蒲昌看起来又与这群人关系匪浅,现在身份已经确认,皇上当真会对云门主毫无芥蒂?”

“为何要存有芥蒂?”季燕然道,“我也是皇室中人,自然会管好……”他揽过身边人的肩膀,淡定道,“内人。”

云倚风一口茶都喝进了气管。

江凌飞沉默一抱拳,佩服。

而李璟在听德盛说完之后,果真也没表现得太在意,反而还吩咐御厨,做了顿清淡的家宴,留两人晚上一道吃饭。

云倚风很冷静:“我以为辨认完被褥之后,就能走。”

季燕然笑道:“怎么,不愿见皇兄?”

云倚风愁眉苦脸,倒也不是不愿,但江湖客闲散惯了,谁会没事干盼望着见皇帝?

更别提这里的皇帝,还有几分长辈的意思在里头。

于是乎,就更不想见了。

江凌飞踊跃献计:“可以装晕。”

季燕然面不改色:“滚。”

老吴及时拖着江门三少出了宫,先前就说了,这里有你我什么事?还不如躺在屋顶上继续吃枣子晒太阳。

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要见到当今天子,云倚风连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都不忘低头看一眼湖面。

水波荡漾,映出的人影也荡漾,脸有三尺长。

不然还是算了吧!

季燕然也没料到,他竟会因这种事紧张,越发觉得可爱,于是紧走两步并肩,低声逗弄他:“要不要回去换身新衣裳?”

云倚风迟疑:“可宴席不已经准备好了吗?”

“是准备好了。”季燕然大言不惭道,“但让皇兄等等,也无妨。”

云倚风:“……”

李璟还未到,而宫人们已经布好了干果蜜饯,都是香甜糯软的,有核桃、红枣、桂圆、栗仁、银杏……十八盘摆了满桌,还有一碟春日里新腌渍的青梅,季燕然用银匙盛了一小粒:“尝尝看。”

云倚风本不爱吃这些东西,但又觉得圆鼓鼓一小粒挺好看,该是青嫩又脆生的口感,便试着咬了一口。

喷溅出来的蜜糖甜汁,能将牙也甜倒,外头还裹着几粒粗盐,味道越发不可言说。

云倚风吃得相当纠结,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你们宫里待客就用这玩意?”

“我先前又没吃过。”见四下无人,萧王殿下将人拉进怀中,低头就要凑近,“有没有这般难吃,分一半尝尝。”

云倚风扭头一躲,恰好看到德盛公公掀开屋帘。

明晃晃的晚阳照进来,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而李璟就站在这万丈金光中,静静地、心情复杂地,看着屋内两个人。

自己为何不多在御书房里待一阵?

“咳咳!”云倚风猝不及防,将一整颗青梅囫囵咽下去,噎得眼里都是泪。

季燕然被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云倚风在桌下踩了他一脚。

萧王殿下表情扭曲:“嘶……皇兄。”

“罢了,别行礼了。”李璟摆摆手,打算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落座后道,“王东那头,听说交待得相当爽快?”

“他现在只想活命,自然爽快。”季燕然道,“据说野马部族在收到那张假地图后,曾耗费了大量的财力人力,前后数十次寻找宝藏与罗氏母子,倘若知道了地图是仿造的,而王东又将真的孜川秘图献给了皇兄,怎么可能放过他。”

趁两人聊天的工夫,德盛赶忙给云倚风倒了杯温热茶水,又拍着背,顺了半天气。

同时不忘主动替他找借口,云门主中毒未愈,身子虚弱,吃东西时可得小心仔细。

云倚风答应一句,头回觉得,原来中毒还是有些好处的。

为什么要囫囵硬吞一颗青梅呢?因为中毒了。

很合理。

片刻后,宫人们鱼贯而入,撤下干果,上了头八道冷盘。

而直到此时,家宴的气氛才终于正常起来。

李璟在登基这些年里,也见过不少江湖客,大都是豪爽魁梧、大碗喝酒的,言语间不是带着大漠的浩浩风沙、就是带着雪域的万古苍凉,却从未料到大名鼎鼎的风雨门主,会是这般清雅俊秀,更像是个富家公子。虽说病着,倒也未见孱弱憔悴,墨发在阳光下弯折出锦缎光泽,被一条长长的白色发带系着,眉峰凌厉眼梢微挑,高鼻薄唇,原本该是盛气凌人的样貌,可偏偏又在笑,这一笑,五官就变得温柔极了。如暖阳融冰雪,看得德盛公公也一恍神,心里暗叹,怪不得王爷喜欢,这般玉雕脱俗的人,跟画里走出来似的,谁会不喜欢?

一顿饭吃完,李璟的赏赐也已经运至萧王府门口。老吴一边清点一边啧啧感慨,吃顿饭都能发家致富,也就云门主了。

繁星在御花园里投下银色的光。

季燕然握着他的手,两人一起在石子路上慢慢走着,消食,顺便听四周虫豸嗡鸣。

云倚风道:“原来皇上还挺可亲。”

“先前就说过,我与皇兄既是君臣,更是兄弟,自家哥哥能凶到哪里去?”季燕然笑笑,又道,“况且我喜欢你,皇兄也能更加……放心。”

云倚风懂他话语里的意思。哪怕大梁民风再开明,小话本上的故事再受欢迎,男子与男子在一起,总还是有悖常理的,定会惹来不少非议。更重要的,还有子嗣问题——外族血统、早年过继,又有断袖之癖,明显是奔着绝后去的,这么一个离经叛道的王爷,哪怕是动了称帝的心思,只怕朝中老臣也不会答应。

“自然了,我是真心喜欢你。”季燕然道,“所以有时候难免会想,老天爷当真待我不薄。”

“也待我不薄。”云倚风笑笑,“走吧,我们回家。”

侍卫已经准备好了马车,里头照旧铺得又暖又舒服。飞霜蛟跟在旁边小跑着,穿过两条街,打了十几个响鼻也未能将主人叫出来,心中十分不满,索性尥起蹄子踢了一脚。

云倚风手中正拿着那件袄子,没留意身下“咣当”一抖,险些滚落软塌。

季燕然一把将人接住,不满地掀开车帘,刚打算训斥两句飞霜蛟,云倚风却在背后拉他一把,吃惊道:“这被子里像是有东西。”

……

飞霜蛟踢马车时,云倚风手下也跟着一错,刚好将棉袄撕开了线。

里头不仅有发潮的棉絮,还有一张……介乎羊皮与织物之间,也不知是什么,摸起来纤薄而又柔韧,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像是一封信函。

云倚风一拍脑门,自己先前怎么就没想过,还能拆开看看呢。

不过即便拆开了,也未必能认出这些鬼画符。那些文字看起来诡异极了,也不知是不是出自野马部族,又或者是北冥风城的独创文字,便问道:“要拿回宫里,问问王东吗?”

“不必了。”季燕然道,“我认得。”

云倚风:“……”

你认得?

季燕然目光滑过那些文字:“是卢将军自创的符号,用来在战时传递消息,只有极少数的将领才知道含义。黑沙城一战后,这些符号也就没人再用了,也只有廖老将军,在年幼时教过我一些。”

“那这封信函是卢将军些的吗,说了什么?”云倚风追问。

季燕然道:“是蒲先锋在临终前写的,但并未提及收信人的名字,只用姑娘代指。”

在这封写给“姑娘”的信里,蒲昌先是懊悔自己未能搬来援军,扭转黑沙城战局,又怒斥先帝无德,忌惮卢广原战功卓著,便设计害他,令三万大军尸骨无存。更提到卢广原一生的心血,皆藏于孜川秘图中,希望姑娘能将其寻回。最重要的,信中还有破解秘图之法。

云倚风问:“如何破?”

“罗入画知道图中所藏秘密,有了她与孜川秘图,便能找到石匣。”季燕然到,“至于石匣里的东西,要靠着婴孩背上的图案,方才打开。”

云倚风疑惑:“都拿到石匣了,砸毁取物不行吗?为何要这么麻烦。”

季燕然略一停顿:“我以为你的第一反应,会是猜测自己背上有无图案。”

云倚风:“……”

云倚风问:“要如何才能让图案显现?”

“没说。”季燕然看完了整封信函,“怕也只有罗入画才知道。”

“所以这封信对我们来说,其实并无太大用途。”云倚风泄气,“蒲昌当初写它,应当只是为了自证身份,相当于交给妻儿的拜帖。”

“至少能知道,其中一名婴儿背上有图案。”季燕然道,“回去我帮你看看?”

云倚风道:“好。”

马车粼粼停在萧王府门口。

清月已经准备好了药浴用水,并且再次试图送走王爷。

云倚风吩咐:“你下去吧,今晚不必守夜了。”

清月一愣:“那若师父再毒发——”

“有本王在。”季燕然拍拍他的肩膀,“这么多天也累了,好好歇一晚。”

清月赶忙道:“我不累。”

累不累都要去休息!

季燕然微微抬眉,立刻就有侍卫上前,半拖半架地,将这位忠心耿耿的风雨门大弟子强行带走了。

手法与绑匪有一比。

萧王殿下很满意,关上门后转身,刚好看到云倚风正在解腰带。

……

衣衫如花瓣散开,露出大片白皙裸|背,墨发如瀑滑过肩头,两根雪白发带也跟着晃。

在床上躺了这些时日,肉没养出来,腰肢倒是越发细得不盈一握。

“来看啊。”云倚风扭头。

季燕然不得不仔细分辨了一下,对方究竟是存心拉长了尾调,还是当真单纯无辜,疑惑自己为何迟迟不上前。

云倚风诚心道:“我冷。”

季燕然将他连人带衣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鬼刺用我试了这么多年药,也没发现背上有图案。”云倚风半撑起身体,趴在床上,“或许是没有,或许是要服用特定的药,方才显现出来。”

他身形纤细,骨头也细,两片突起的蝴蝶骨,被薄薄一层肌肉包裹着。季燕然用指背细细滑过,又停在腰窝处:“你这里有颗痣,红色的,很小。”

云倚风问:“痣能解开孜川秘图吗?”

“不能。”季燕然笑,俯身抱住他,在耳边低声呢喃,“但是我很喜欢。”

排行阅读

魔道祖师

墨香铜臭
前世的魏无羡万人唾骂,声名狼藉。 被护持一生的师弟带人端了老巢,纵横一世,死无全尸。 曾掀起腥风血雨的一代魔道祖师,重生成了一个……脑残。还特么是个人人喊打的断袖脑残! 我见诸君多有病,料诸君见我应如是。 但修鬼道不修仙,任你千军万马,十方恶霸,九州奇侠,高岭之花,但凡化为一抔黄土,统统收归旗下,为我所用,供我驱策!

鸳鸯针

华阳散人
《鸳鸯针》,清代白话小说集。全称《拾珥楼新镌绣像小说鸳鸯针》,4卷,16回。原刻本误“拾珥楼”为“抬珥楼”。题“华阳散人编辑、蚓天居士批阅”,卷首有序,后署“独醒道人漫识于蚓天斋”。残存第一卷。

浮生物语

裟椤双树
千百年前,她曾是爱上了水神的小小树妖,在经历过与水神幻灭的悲情爱恋后,她独自活到现世,变成了不停甜品店的老板娘。她会泡一种叫做浮生的茶,她店铺里会来很多奇怪的客人。每个客人都会喝到她的茶,给她说一个自己的故事,那是妖怪们荡气回肠的爱恨情仇俊美的猫妖少年爱上一条鱼、视觉系的美艳狐狸守护着谶花、黄金狮子仰天长啸拯救爱人,夜蝶武士背负离奇身世诛杀妖魔每个光临甜品店的客人身上都有故事。如同浮生茶一般,有着百转千回后的苦涩与甘甜?树妖老板娘是听故事的人。而她自己也是在人生中淡然寻觅的人她的生命有子淼、九厥、敖炽、胖子、瘦子最终,他们将走向何方?
如今人们都说电竞是男生的世界。当童谣以女生身份凭借真实实力一脚踏入电竞职业圈,成为职业联赛中国赛区第一位正式女电竞选手,面对质疑,面对种种不便,在队友的支持下克服困难,坚持不懈,最终站在世界舞台,弥补中国英雄联盟大陆赛区六年无冠的遗憾,让电竞之梦绽放。 作者行文流畅,以女性角度深入职业圈,还原当今职业圈现状,给读者展示电竞职业的真实一面,人设立体声动,剧情丰满精彩,充满可读性。
一念成沧海,一念化桑田。一念斩千魔,一念诛万唯我念……这是耳根继《仙逆》《求魔》《我欲封天》后,创作的第四部长篇小说《一念永恒》
全校最A最冷艳的高岭之花黎书,因为药物辐射散发出omega信息素,甚至当众发情。醒来的时候身边居然还躺着他最看不惯的、全校最轻浮的alpha方鹬。方鹬展颜一笑:“你好像很迷恋我的信息素。”黎书冷言:“荒谬,无趣,滚。”结果第二天——方鹬打开了房门:“学长说清楚,找我是想要什么?”黎书眼尾湿润,羞愤欲绝。但还是假装不在意地挺着腰。“给、给我闻闻你的信息素。”…
闻箫转学的第一天,就听到了关于自己同桌的多版本传说——例如常年逃课,打架斗殴,每门课不多不少只考六十分。班主任声音温和:你品学兼优,千万不要被池野影响了学习。同班同学怜悯地看着闻箫:你一定要跟池哥保持距离!曾亲眼目睹闻箫手持废弃塑料管,冷脸将数名对手打趴下的池野灵魂质问:这他妈到底谁影响谁?校园日常文。池野X闻箫,身负传说、骚话很多的攻X进可提笔好好学习、退可拎棍以“德”服人的冷气机受。

请嗑我和总监的cp

一只花夹子
文案1. 邱漾的女友跟她分了手,转头就宣布了自己和另一个男人的婚期,并且还盛情邀请她去婚礼当自己的伴娘。 邱漾:你有毛病? 为了消解心中苦闷,邱漾报了个旅行团。 结果旅行倒没怎么旅行,天天只和另一个女人待在房间里,嗓子都快哑了。 七天旅行结束,两人互不联系。 邱漾只当这是场艳遇,也不放在心上。 回到城市之后,没多久却在会议室再度遇见对方。 对方叫沈柠若,是合作公司的高冷总监,脸色如霜,听说她眉头一皱底下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邱漾:? 邱漾:不是吧,她在我面前不是这样 文案2: 沈柠若谈了一年的男友是别人的未婚夫,并且婚期将至。 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非常平静,只是看着女方跟女友搂抱的照片发了会儿呆。 发来前方战报的朋友啧了一声:我觉得你们俩都很惨,被这对狗男女骗了。 沈柠若扬眉:那我不得跟她见见? 谁知这一见她却成了对方拿来转移注意力的艳遇对象。…
两年前,她是丑逼,我是男神; 两年后,她是校花,我是屌丝。 三天被打七次,我也屹立不倒! 你看,我以前能保护你,现在也能保护你。左飞 两年后,左飞开始一段热血传奇!

沥川往事

施定柔
已改编为电视剧《遇见王沥川》,由高以翔、焦俊艳主演。讲述了来自瑞士的华裔建筑师王沥川与来自云南小镇的大学生谢小秋从相爱、分离到重聚,一次次生死相依的爱情故事。谢小秋在咖啡馆打工之时,邂逅归国建筑设计师王沥川,志同道合的两人迅速确立了恋人关系。正当两人热恋之时,沥川突然不辞而别,此后小秋一直做着爱的囚徒。沥川弃小秋而去之谜,啃噬着小秋的心。她不明白浓烈的爱情怎会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她等待着沥川归来给她一个答案。六年后,两人再一次邂逅,而一路坚守着这份爱情的小秋却开始在进退之间犹豫。北京,云南,苏黎世……与沥川和小秋共同走过一段飙泪旅程,亲历一场与生命博弈的爱情拉锯战。

神魔书

血红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我要做什么?我想做什么?我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一切,又都是为了什么?如果我们生存的宇宙它是有意识的,那么宇宙会不会感到寂寞?

谁把谁当真

水千丞
一个风流薄幸、肆意游戏人间;一个历经千帆、理智凌驾。感情这场由“及时行乐”开始的关系,逐渐演变成兵不血刃、攻心为上的较量,他们互不信任却又互相吸引,在猜忌与试探之间不断挑战着彼此的底线,清醒着沦陷、茫然着动情,最终作茧自缚。谁比谁认真;谁把谁当真
最新小说: 那月光和你 纨绔才子 快穿之我快死了 攻他提前发疯了[重生] 打火机与公主裙·荒草园 苍穹榜:圣灵纪1 百炼成神 不谈恋爱就去死 女将军在恋综劈了五块砖后爆火了 终极猎杀(特种兵魂) 烈火浇愁(重修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