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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总是鸟儿最吵闹的时候。太阳升起了,一束束的金光闯入烟雾缭绕的办公室,烟灰缸布满烟灰,皱褶的,有着漆黑燃烧痕迹的烟蒂挤着堆叠。
飞尘在光里飘得十足清晰,最后落在棕色的皮靴上;慢慢滑落,唤醒合衣睡在椅子上的人。
消瘦又苍白的脸被笼上一层淡光,深蓝色的眼在帽檐下睁开,闭目深呼吸一次,他伸手捏动鼻梁,清除耳鸣与眩晕感。
so,fucking,close……
so,fucking,close……
脑海中的梦幻重影消散,无名指上的金戒光彩夺目。
加布力尔-阿列克谢皱眉举起手掌;停两秒,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白色衬衫与黑马甲有些皱褶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在熟悉的,大多是自己一人独处的办公室里环视一圈,衔上一支烟,站在父亲画像前面,一面望着,一面划亮火柴。
过肺的雾再次洗涤神经,他甩甩头,压住这段时日里攒积的疲惫,迈步来到窗边;炽热耀光的晨光刺得睁不开双眼。
一切都开始了。
门忽然被敲动:节奏强烈,其内蕴含的怒气震落一缕一缕灰尘。
加布力尔-阿列克谢拉开马甲将一只手插入兜里,另一只手往窗外点点烟灰,朝着门低哑出声道:“请进。”
“嘭!”足有几十年历史的门扇出劲风,加布力尔-汤姆指着站在窗边的弟弟,挺拔鼻梁下的胡子有点点水珠,有浅淡疤痕的眼角,抖动出非常愤怒的光泽。
“阿列克谢……”汤姆保持指向对方的手,忍住要快喷薄而出的火气,闭眼深呼吸,尽量,尽量控制住语言里的感情,“为什么要开除可怜的保利和大部分商会里的人。”
“他们是如此的忠诚,你,”
“这是生,”
“不要打断我!”狰狞血管突然从脸上展露,唾液横飞,这位哥哥神情恐怖到要吃人,“你欺骗了我,你告诉过我……你他马的告诉我,你会带着整个家族离开!!!”
手边的木椅瞬间四分五裂,尖细的木刺洒落在地毯上,发出最后的哀鸣。
室内低压到有些恐怖。
加布力尔-阿列克谢一动不动地看着宛如怒狮般的汤姆,最终低头点点烟灰,八角帽帽檐遮住所有情绪:“父亲从不会在这个房间里发泄情绪,你砸碎的那张椅子,它为我们累计带来了两多亿的财富。”
汤姆无法回应。阿列克谢来到桌边伸手,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双手在腰间环一圈,将马甲解开一个扣子。
“生意上讲究人情是失败的,”阿列克谢找到汤姆的眼,“我们让他们有工作,养活了他们的家庭,让他们有吃有活——酒水、烟草、熟肉,他们得到了这个城市少有的条件,而作为代价,我们每个月只能攒下几百枚红晶在家族的钱库。”
“请你告诉我这点钱能干什么?”
阿列克谢坐在桌沿边,双手抱膀,马甲口袋里的白色手帕如此显眼,“是你的一场赌局,还是保罗交一个新的贵族女朋友。”
“你果然在怪罪我们。”汤姆插上了话,移动眼珠与阿列克谢对视,“我就知道你从未有对我和保罗满意过,你认为我们拖了你的后腿,我知道,我们一直都知道。”他开始摇头,“你大可以……”
“汤姆。”帽檐下的脸的腮帮鼓动,听声,已有阴沉的怒,“你和保罗是我最亲密的家人,从今天开始,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
“噢……”汤姆偏开头,浓密的胡子遮住上唇,其上唾液更多,“你又拿出从papa那里学到的那一套了,我们不是你的员工,也不是你的下属。”
“汤姆,”阿列克谢离开办公桌,来到哥哥面前停下,双手放在对方肩头上,抬眸凝视住其双眼,“汤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从未心疼过你们的种种花费,我只是在陈述我们面前的严峻事实,保罗和你都还未有成家,撇去你那些情妇,我们应该付出多少,才能真正找到一个完善的家庭。”
“现在你要醒来汤姆,醒来,我们已经极其的虚弱。”
阿列克谢的手指摁进这层布料。加布力尔-汤姆望着弟弟的眼睛,望了许久,眼里带着血丝回问:“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是你的哥哥,却总是最后一个知道所有计划的人,这很难让我不做多余的猜想。”
“我现在告诉你。”阿列克谢松手拍下汤姆的肩膀,转身,并指了指打开的门。
加布力尔-汤姆犹豫了半响,还是依照阿列克谢的意思将门关上,弯腰坐在了靠墙的淡黄色沙发上。
铺洒在室内的光愈发温暖,阿列克谢看着哥哥头低垂且双手搭在腿上的坐姿,又取出一支烟含住,划亮火柴;在烟雾缭绕中问:“昨天的烧烤你觉得怎么样?”
“这很不错。”加布力尔-汤姆闻言用手背拍下裤腿,还是没有回应阿列克谢的眼睛,“2500亿是我未曾想过的数字,这笔钱足够我们东山再起,买下一条街,做一些租聘店铺和酒馆的生意,也足够安静,我会戒赌,也会找到一个心爱的女人成家。”
“嗯。”阿列克谢从鼻腔喷出烟雾,收回目光,看着烟头继续说,“这是你与保罗一起商量的吗?”
“我,”加布力尔-汤姆抬起头,犹豫半响,深呼吸答道,“是我与他一同想出来的,叔叔科尔西足够慷慨,我们应该记住他的好,而不是留下一个烂摊子,让他焦头烂额。”
“烂摊子。”阿列克谢一面点头一面重复这句话,再吸口烟,声音略微沙哑,“你认为我用家族感情向他狮子大开口,胁迫他用这样的价格将我们产业的收购对吗?”
加布力尔-汤姆不开口,取出内兜的黄花梨烟斗,用火柴将烟草点燃。
阿列克谢默默点点烟灰,飘荡在室内的烟越发多,让阳光都变得污浊。
“汤姆,”这位舵手停顿了半响,“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科尔西的诡计,关于这场收购,他早在八年前就开始布局,开始计划挖空我们的资源和渠道。”
“这会不会改变你对他的改观?”
八角帽帽檐下的眼睛抬起,视线中心的加布力尔-汤姆微微张嘴,是完全愣住了的模样。
“你那几年一直没有错的。”阿列克谢继续出声,双手交叉在鼻前,闻着浓郁的烟草味,“我们需要用刀枪让觊觎者退缩,那段时间所流的血都是值得的。但是不可避免的,就是生意场上的一次次损失。”
椅子“吱呀”摇晃一下,晨光在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并停在了另一个影子前面。
“我一直想对你说这句辛苦了。”
有些刀茧的手抚上了加布力尔-汤姆的鬓角,他的声音,让这个三十余岁的大哥红润了眼,“科尔西从始至终都未想放过我们,这次的2500亿是他能拿出的最大现金,也是我等待了几个月的最好时机,实话说,哪怕是3000亿,他也依然会拿给我们。”
加布力尔-汤姆抬起了头。
阿列克谢转身来到窗边,转身靠在窗帘上边,继续说着直白的话:“他认为死人是不会花钱的。”
话落。加布力尔-汤姆猛地看住弟弟的脸,握着烟斗的手用力用到发颤。
阿列克谢一脸平静,并看了眼窗外街道上的忙碌:“没有牙的狮子吓不倒任何人,可我们必须要卸下,不然科尔西根本不会相信我们,也不会拿这样的代价做诱饵。”
“不,不……”加布力尔-汤姆彻底坐不住了,起身,拳头紧握地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阿列克谢,“我们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阿列克谢,我们必须要还击,整个商会的人不能解散,实在不行,我们,我们……”
他越说越无力,终而颓然坐在沙发上,低头,发出十足愤怒的吼。
阿列克谢上前安慰自己哥哥,捏捏其肩膀,弯腰坐在了边上:“不用自责汤姆,我们生意一天天缩减是事实,如果不是加尔和查理掀起了浪花,铂金与摩帝马不可能放弃这方面的生意,让我们拿到这个机会。”
“我们的转移是必须的,科尔西会在路上动手,甚至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这其中会有许多内奸,会有许多我们认为亲近的人,他们绝不会平静,平安消化这笔钱只是第一步,我会联系一名绝对站在我们这边的合作伙伴,然后去那个地方,进行新的生意。”
“现在的我们不能与他们同日而语,踏上这条路,我们还要历经太多太多的风雨,我并不渴望武士巫师的天赋异禀,也不想要公爵亲王那般帝国扬名,更不奢望普通人的家庭和爱。我要我们都健康的活着,有足以延续到下一代的财富,能有一片真正可以依附的地方。”
“我想要的,始终都是这样。”
弟弟的语太过平静,三十余岁的加布力尔-汤姆用手指压住眼里的湿润,喉结轻颤,有声声更咽。
“你现在要相信我汤姆,看好保罗,让他这段时间不要离开这栋楼,家族方面需要你拿出曾经的铁血和强势,我会制造我一直在这里的假象,整个家族从现在起由你来掌控,你要压下一切声音,我们家族并不亏欠任何人,你,一定要让这些人听话。”
阳光依旧亮到令人发热。
这对兄弟的背影在墙面上交织。
是泪水流过的红润,加布力尔-汤姆擤掉鼻涕,抬起布满血丝的眼,像是择人而噬的狂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