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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燕守在锅炉前,握着冻得发红的手,直愣愣望着隔墙许久。
谁劝都不听。
渐渐地,知青们都不劝了,各自忙自己的活去。
南燕脑海里思绪凌乱,她想,如果陆横真的要要继续跟许知悦好,她就认了。
明天便收拾东西进城上大学,再不回这里。
至于陆横,许知悦无处可去,他们俩好了,定然是得留在这里。
他有了许知悦,大学名额就无用了,不会想着再回城。
从此,两人就一别两宽。
付出这么多年,得到这样的结果,伤心难过是难免的,但她不会怨他,会忘了他,重新过好自己的日子。
南燕脑海里仿佛打算好了,当隔壁传来门开的细微动静,立马冲了出去。
正好与刚出来的陆横对视。
南燕睫毛颤抖看着陆横,没有勇气出声问。
放弃若是简单,就不会坚持苦等这么多年了。
陆横对南燕一笑,手臂绕过南燕肩膀,推开锅屋的门,“去里面。”
南燕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沉到了谷底,转身先走进屋里。
只这几步路,南燕回头看了他三次。
最后反倒陆横先走进去。
陆横点燃炭火盆,端到南燕面前。“看你脸冻得通红,怎么不知道烧炭?”
南燕连知觉都失去了,哪里还记得烧不烧炭火。
她眼巴巴看着陆横,鼓起勇气问:“陆横…”
陆横突然握住南燕的手道:“你放心,我们俩才是对象。”
南燕愣住了,这是陆横第一次明确表示,他们俩是对象。
南燕眼泪涌了出来,哽咽道:“陆横……我以为……我以为你会继续和许知悦在一起。”
陆横抬手捧住南燕的脸,抹掉她的眼泪,“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南燕紧紧握住陆横的手,眼泪不停歇的流,她从不去想付出多少,只希望陆横能懂。
这一刻,在这关键的一刻,陆横懂了,选择了她,瞬间觉得这几年的光阴与辛劳全都没有白费。
南燕主动扑进陆横怀里抱住他,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
内心的感动无以复加。
陆横回抱住南燕,发觉心灵得到了安静,知道自己选对了。”
顾长逸叹了一口气,“老天作弄人,停在陆横不进门,用沉默告诉南燕,南燕也就死心去上大学了,停在这里,两个下定决心结婚,也可以,啧。”
“你啧什么啧。”穆冰莹抬手捏住他的脸,“什么老天,你是拐着弯说我。”
“哦~我忘记这是我媳妇写的了。”顾长逸转头亲住她的掌心,“说明我媳妇写得好,连我都看投入了,看了那么多遍,还能这么投入,可想而知有多好。”
“贫嘴。”穆冰莹听得高兴,重新倚在他肩头,“快继续读,你别总读一半,就忍不住发表自己的意见,我的情绪都被你打断了。”
顾长逸笑了,抱着媳妇,举起报纸继续读:
“确定陆横的心意,南燕帮着他一起劝说许知悦,让她赶紧走。
但许知悦与来时一样,陆横以外的人跟她说话,她都当做没听见,只跟陆横说话。
待了两天,知青点的人全憋了一肚子火。
村里刚挺过暴风雪,地里的菜遭了雪灾,知青点的食物本就不多,大家每顿只能吃三分饱,一个黄馍都要分两顿,甚至三顿吃。
许知悦跳了井,身体弱,前一天要求吃水煮荷包蛋,陆横煮了。
她要求在荷包蛋里放糖,想喝糖水,可怜她的遭遇,大家凑一凑给了。
第二天想要吃白面,南燕为了让她尽快好起来,去大队长家借白面,亲自擀了一碗面条,让她吃了。
知青点的人,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白面。
许知悦在屋里吃着擀面条,她们在锅屋喝着煮面条的汤。
两天吃这么好,就是刚生完孩子的妇女,都有力气下床了,许知悦还赖在床上,今天说想吃肉,还必须是肥肉。
“你把这当饭馆了,再不走,我就去公社举报你。”
“一分钱不掏,挑三拣四吃了两天白食,真把我们当伙夫丫鬟了。”
“管你走不走,今晚我们的被子是不会借给你睡了。”
许知悦不理这些人,噙着两窝眼泪看向陆横,“陆横,我只是说想吃肉,不是一定要吃肉,是她们误会我了。”
“陆横,你要是个男人,就赶紧把她送走。”
“南燕,我们都是看在你的份上好心帮她,都饿着肚子,好心就到这里了。”
南燕忙着安抚众人,“谢谢,谢谢大家,我知道你们的心意,我都记在心里,真的很感谢。”
陆横帮忙道:“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娇气,不是恶意,不要在意。”
“什么娇气,再娇气也下乡这么多年,干这么多年农活了。”
“几年过去了,她要是还这样娇气,说明很有问题。”
“我看她手上都没什么茧子,指不定是扒上了哪个干部,舒舒服服过了这几年。”
“陆横,她们冤枉我!”
许知悦突然哭起来,掀开被子要下床,“她们怎么能这样侮辱我的名声,我没脸活了。”
南燕怕她又要闹自杀,劝道:“这只是话赶话,你不要冲动做傻事,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不在意,没人会真的在意你。”
许知悦不听,穿上棉鞋,往陆横身边跑,“我不活了,活不下去了。”
陆横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许知悦顺势倒进他的怀里,埋头痛哭:“陆横,不长茧子是我皮肤好,又不是我的错,她们怎么能因为这一点就侮辱我。”
南燕上前将她从陆横怀里拉出来,没用什么力,许知悦却斜倒在地上。
陆横眉头一皱 ,南燕连忙挥手:“我没用力。”
许知悦捂着胳膊掉眼泪,“陆横,我不疼,没事。”
“她装的,明显是装的,陆横你会相信她吧?”
女知青刚开口,陆横转头道:“恶语伤人六月寒,胡乱造谣比恶语还要过分,这事与你们无关,以后管好你们的嘴。”
女知青们目瞪口呆,不敢置信陆横是在指责她们。
南燕挡在前面道:“倩倩,刚才的话确实伤人,没有证据,不了解情况还是不要乱说了,我们把她赶紧送走就好。”
“南燕,你真是失心疯了。”
“我不会再说了,不会管你们的事。”
“今天下午她再不走,我就去公社举报。”
知青们气得全都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三人。
南燕叹了口气,看着陆横,“你不应该指责大家,大家这两天都帮了很多忙,还有,我刚才真没用力。”
陆横没说话,看向许知悦,“不疼就起来,地下凉,我现在是有对象的人,你应该与我保持距离。”
南燕看不出他到底是信还是不信,试探问:“陆横,我去找大队长,请他帮忙开拖拉机把她送走。”
许知悦忽然趴在地上,开始犯呕,似乎是不舒服。
陆横皱着眉,没动。
南燕也没动,“你别装了,今天再不走,我们都得被你连累。”
许知悦挣扎着爬起来,身体晃晃荡荡,眼白一翻,突然又往地上倒。
陆横伸手接住许知悦,没让她的头撞在地上,“你怎么了?”
南燕走过去,发现许知悦是真的晕了过去,不像是装的,害怕出事,忙道:“我去找大夫。”
许知悦的确不是装的,她发烧了,烧到了三十九度。
人烧成这样,知青点的人不能真的把她丢出去等死。
许知悦又多留了两天。
这两天,她没了前两天的待遇,因为知青们真的不管他们的事了。
陆横需要把自己的饭分给许知悦,也需要把被子拿给许知悦盖。
南燕不想让陆横的被子给许知悦用,也知道陆横给了,不会有男知青愿意和他睡,于是把自己的被子给了许知悦。
许知悦退烧后,大队长找上陆横。
“她是偷跑出来,必须得尽快送走,查到我们这里来,我们都得跟着倒霉。”
许知悦躲在被子里听到了,等大队长走后,瑟瑟发抖看着陆横。
陆横从身上掏了五块钱,“拿去,走吧。”
许知悦哭着摇头,“陆横,我害怕,我想回城。”
陆横坐起身道:“我没办法,你自己的路自己走。”
陆横走到门口,许知悦突然从后面冲过来抱住他,他下意识抬手想拿掉她的胳膊,下一刻像触电一样立马弹开,“你……”
从地上的窈窕影子,陆横看出来,许知悦身上没穿任何衣服,正光着身子。
陆横震惊:“你,你怎么变成这样。”
许知悦的手穿过棉袄纽扣,想要伸进他的衣服里,“陆横,我知道你还喜欢我,我对不起你,我给你一次,我就能毫无愧疚的去死了。”
陆横挣脱开她,不管她摔到地上,想要开门,又怕被人看到她光着身子的样子。
许知悦看出他的犹豫,哭道:“陆横,我真的没活路了,你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帮帮我吧……”
陆横深刻感受到许知悦的赴死决心,说不出狠话。
屋里响着许知悦绝望的哭声。
冷风吹得窗棂吱吱作响。
最终,陆横低头长叹一声:“我帮你。”
陆横不知道许知悦是怎么知道他有大学名额,他没问过。
但他知道,许知悦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她以死相逼,他没了办法。
许知悦拿到了大学推荐信,“陆横,我想和你一起走,你不爱南燕,我知道。”
“你不知道。”
陆横看着许知悦,眼里已经没了最后一丝留恋,“我不想管你怎么知道我有大学名额,但你得记住,你的名额,是南燕用命换来的。”
许知悦愣住,“陆横,你……”
陆横平静道:“走吧。”
许知悦握着推荐信,怔怔看着陆横,“陆横,你不是说,你会去上大学吗?”
陆横道:“就算我去上大学,跟你也没有任何关系,我现在是南燕的对象,以后会是南燕的丈夫,不会与你再有任何瓜葛。”
南燕在门外听到了这句话,转身走了。”
“气死人。”顾长逸丢掉报纸,“媳妇,好气啊。”
“我也听气了,不过想到以后的结果,就不气了。”穆冰莹帮他顺着胸口,“我已经不敢出门了,这期剧情最终让坏人得逞,估计我一出门就得被砸石头,扔刀子。”
“就算有石头有刀子,也有我在前面给你挡着。”
顾长逸抱住穆冰莹,将她的头按在肩膀上,“只要你之后能读者读的舒心,把现在的气都给出了,就不会有人骂你,会愤怒说明已经觉醒,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场面吗,如果都这样了,还有很多人向着陆横,觉得陆横以后会踏实和南燕过,觉得南燕付出了有回报,那当今的社会就存在很大问题了。”
“这更就说明你这篇文章写的很有意义,这些人因为《南燕》暴露了思想,只有暴露出来,才能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否则一辈子浑浑噩噩,还不知道自己的思想有问题,教育出来的人,多半也是这样,多可悲,你后半部分不就是为了让这部分人觉醒?”
穆冰莹握住他的手,“知我者,长逸也,我的创作有你的陪伴,一定会顺顺利利写下去,绝不会动摇。”
“不能动摇,只要捂好你的身份,不告诉别人,暂时不会有任何问题。”
顾长逸把媳妇扶起来,“但这次肯定会比上次闹得更厉害,如果上次是狂风暴雨,那么这次就是腥风血雨,而且大部分矛头不止会对准陆横,还将对准你。”
“闹吧,我希望看到闹得越厉害越好,这样说明社会是正常的,否则……”穆冰莹摇了摇头,“我第一次看到陆横居然那么多人支持者,震惊的同时,觉得,就是你刚才说的,可悲……”
“不想了,我们从封建社会走过来,用了将近三十年,彻底破除封建,自然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最重要的是需要你这样有思想的人出现引导,才能走得更快。”
顾长逸将报纸放到桌子上,“等到有一天人民思想自由,你今天的挨骂,都会变成尊敬,我会陪着你走过现在,一起等到那一天。”
“我才刚忐忑担心,就被你安慰得充满希望与憧憬。”
穆冰莹走进浴室,拿起牙刷挤牙膏,“你很适合开导人,我相信特战营有你领头,只有被淘汰的人,不会有主动退出的人。”
顾长逸笑着跟过去,“我只给我媳妇用,不给别人用。”
穆冰莹从镜子里瞪他一眼,知道他又不正经了。
他们一起下楼时,顾昌巍正把粥碗用力往前推,将报纸拍在桌子上,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小胡则举着报纸正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都骂得喷了出来。
“这个就是我们老家大娘们骂的贱人!我特地不带军帽,才骂出这样的话,陆横让她得逞,就跟她一样贱,还有写这个……”
“恩?”顾昌巍冷眼扫过去,小胡吓得打了一个哆嗦,突然发现上方又有一道冷冰冰的视线,抬头一看,发现是小两口下来了,急忙道:“我话还没说完,我是说,写这个的人要不是冰莹姐,我肯定把这个作者也狠狠骂上。”
看到公公和小胡都气成这样,穆冰莹已经知道外面会成什么样了。
今天早上是她醒得早,她要是还没醒,最后一定又是被大院里闹翻天的声音给吵醒。
顾长逸拉开椅子,让媳妇坐下,“骂人作者干什么,说不定会有别的喻意。”
“别的作者不一定,很有可能是写赞美南燕付出,来个大团圆和和美美什么的,很多文章不都这样么,但这是冰莹姐写的,我知道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小胡自信又不那么自信看向穆冰莹,“冰莹姐,是吧?”
顾昌巍跟着看向儿媳妇,眼里与表情都有一丝期待。
穆冰莹笑了笑,肯定点头,“是。”
顾昌巍绷着的脸松开了。
小胡大大松了口气,“我就知道,冰莹姐,你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肯定不会像别人一样,搞一些大团圆,赞美付出的戏码。”
顾长逸看了看他,“你的思想觉悟倒是很前进。”
小胡一乐,又犹豫道:“不过冰莹姐,说实话,我刚才砍人的心都有了,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你是玫瑰,估计要骂你骂得很过分,我刚才去打早饭,食堂有人拿着报纸在那读,一大堆人已经开始骂你了,说你立场有问题,让许知悦得逞什么的,你今天不要出门了吧。”
穆冰莹拿起从家里带来的南瓜馒头,是顾长逸早上下楼热过的,咬了一口,不甚在意道:“那还有攻击南燕,护着陆横的人吗?”
小胡摇了摇头,“没有,就平时逮着南燕挑刺的王医生和食堂虎子娘,都不说南燕了,不过话里还是有点帮着陆横,没他是心地善良,不想闹出人命。”
“行了,吃饭吧。”顾长逸听了直摇头,“这两天我在家陪着你,正好要最后整理一些作训计划,对了,爸,大院里得提前控制,这阵仗不会比上次小。”
“早布置好了。”顾昌巍刚才还气着,提到这事,看着儿媳妇的眼神又全是满意,“冰莹,你对人心了解的很全面,这几个角色真是被你写活了,看着他们,让我想起遇到过的很多人,这几个角色身上都有那些人的影子,感觉特别熟悉,估计这就是为什么《南燕》会这么受欢迎的原因。”
穆冰莹微微一笑,“爸,我现在也很忐忑呢,怕外面闹得太过,报社扛不住,让我更改剧情。”
“不会。”顾昌巍肯定道:“这种场面是报刊杂志社做梦都想要的,求都求不来,只会给你加稿费,给你支持,不会干扰你的创作。”
穆冰莹心底放心,脸上笑容更多了。
她刚才那么问,其实是想问,会不会闹得太大,惊动国情有关的政策,公公这么说,说明不会出现问题。
这样的话,她就能踏实去外面看看动静,踏实继续写了。
吃完早饭,等公公和小胡走后,穆冰莹晾晒了衣服,给玫瑰浇了水,煮了桂花奶茶,拿着从家里带来的红薯干,从供销社买来的点心,来到房间阳台。
公公说了,中心楼那边会提前布置控制了,猜想等下高政委家门口,会出现外面读者群众闹起来的百分之一雏形。
当一大拨人不顾哨兵阻拦冲进里院时,穆冰莹立马直起上半身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