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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集 君临剑决 月下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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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云回去不说,且说当晚慕容焉回到精舍,天交四鼓,直到第二天天亮也未睡着。

巳牌时分,王爷突然派人来请,他连衣服也未及换过,就匆匆随侍女去了左贤王的书房,一进门,里面正有顾无名几个一齐从房内悄然退出,不用问,准是为了薛冷心被杀之事。

左贤王段匹磾请他坐下,但眼光却注定了他的腰带。这是一条洁白的素带,但腰际肋下却沾了两点指甲大小的血迹,若不仔细瞧看,实难发现。这是当晚张决日杀过薛冷心后,以手拭剑上血迹,然后提着慕容焉飞檐走壁时留下的,但遗憾的是,慕容焉自己却看不见。

左贤王段匹磾道:“焉卿,昨晚之事你想必也有所耳闻吧?”

慕容焉点了点头,但他没有直接回答。

段匹磾在他脸上扫了一遍,询问道:“那依你所见,此事乃是何人所为呢?”

慕容焉沉默片晌,道:“是王爷的叔父辅武王涉复辰所为。”

段匹磾闻言不觉一怔,他何尝不知道他的叔父是有可疑,但薛冷心身上的一剑使得陈逝川更加可疑,所以他才派顾无名几人前去缉拿,但他没想到,慕容焉竟敢当着自己的面直言不讳,说是辅武所为,多少有点让他吃了一惊。

段匹磾尽力竭抑胸中疑虑,道:“何以见得?”

慕容焉抱拳,道:“王爷没有当面驳斥在下,可见心中早默认了几分,惟差一点证据而已,但我可以为殿下提出证据……”当下,他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和盘托出,这回倒真的将左贤王吓了一跳。听完慕容焉所言,他迟疑片晌,道:“你……你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我,你不是有个兄弟在他手上么?”

慕容焉沉吟一会儿,道:“因为我认识陈逝川,屈云是我的兄弟,他去找陈逝川一定会安然无恙,还会从他那里得到脱离辅武王之计,反倒是京城三千旋刀神骑的节钺兵符,绝对不能落如此人手中……”

左贤王段匹磾不待他说完,急急止住他的话锋,突然喝了一声:“来人——”

门外应声进来了一名侍女,段匹磾当即命她前去准备酒菜,并代己传令门外几名带剑侍卫一起去请段末杯过府饮宴。那侍女应了一声,迳自应命而去。慕容焉初时还不明所以,待段匹磾到书房门口四下扫了一眼,见再无人停于房外,始闭门入屋。

慕容焉道:“殿下,你这是……”

段匹磾道:“事关重大,不容有万一之失。我手下人虽不少,但连我自己也保不准都是可信的。”

慕容焉骇了一跳,急急起身离坐,道:“王爷如此想是有要话要说,但我……我也是外人啊。”

左贤王段匹磾连忙令他坐下,道:“焉卿,你可知道我为何相信你?”

慕容焉摇了摇头,这点他确实不知。自从他被段王赐为左贤王的家臣,段匹磾对他信任有加,但饶是如此,每次与自己议事也未曾屏退左右,因为他对慕容焉还有几分保留,毕竟他是个与段国敌对国家之人。象这次如此说话,这乃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但至于左贤王为何突然会相信自己,他还未想清楚,所以只茫然地摇了摇头。

左贤王段匹磾有几许得意地道:“你今日一进屋我就知道薛冷心之死与你有关,今日你就算不说,他日我也一定会知道真相。但你却说了。”

慕容焉闻言,心中不禁一震。他在脑海之中闪电般地将昨日之事回忆一遍,左贤王段匹磾此言分明是辅武王涉复辰身旁有他的校事(间谍),但昨夜所遇之人中在涉复辰身旁之人绝无可能,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张决日,他在杀人时留下些暗示性的蛛丝马迹是绝对有可能的。他一旦想通个中底里,心中顿时一舒,但并没有向左贤王段匹磾当面挑明,他是个知道韬光养晦的人。

左贤王段匹磾看他信服,笑了笑道:“非是我段匹磾胆小怕事,但节钺兵符之事,事关重大,如今它也不在我与王兄及右贤王手中。”

“什么?”慕容焉骇了一跳,道:“但辅武王却说……”

左贤王段匹磾突然笑道:“我叔王这次可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帮了我一个大忙,他太小看你了,更小看了你的兄弟。”

慕容焉听得不明所以,却闻段匹磾继续道:“京师的三千旋刀神骑乃是国之重器,能节制者就等于掌握了段国京师。但节越兵符一个月前已不翼而飞,当初我与大王暗中追查了半月也一无所得,几日前我右贤王弟得知此事,开始怀疑我的叔王所为,拉着我一起面见国君,但大王最念情谊,右贤王弟与我进言数次,大王方信了三分,这也是大王不迟迟不将三千旋刀神骑授于我节制的原因。”

慕容焉抽了口冷气,道:“国君此举乃是明智之举。若是节钺兵符果真在辅武王手中,此时将旋刀神骑归制于王爷麾下,有可能会激起京师哗变,段国怕是要有一番王位之争啊。”

左贤王点了点头,以掌击案道:“但焉卿你却帮了我天大的忙,你带来的消息说明了节钺兵符并不在我叔王手中,这岂不是天大的喜讯么?”

慕容焉颔首同意,转而道:“即便如此,节钺兵符一日不出,终究是件心腹大患,若是被有心之人得到,更是件可怕的事。”

段匹磾上前执住慕容焉之手,诚志地道:“我正是为了此事才支开下人,还请焉卿你为本王绸缪一二,想个万全之策,有什么话尽请开言,开我茅塞,毕竟此事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啊。”

慕容焉嘴唇紧闭,一言不发地想了片刻,并未直接回答,反而突然转向左贤王,问道:“王爷,不知你对段国与慕容有何看法?”

段匹磾不意他会突然发此一问,不觉微微一怔。段国不久将对慕容用兵,这是国君疾陆眷的平生大愿,自他登上王位,已东望慕容十余年,但如今若真的与慕容焉说了,这个少年绝不会开示计策,正当他踌躇忧郁之际,慕容焉却面色一庄,肃然说道:“段王将灭了我慕容,是么?”

段匹磾岂不知慕容焉高深莫测,这件事若是否认,怕是绝难取得他的信任。当即沉默久之,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慕容焉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今日我已听了王爷太多我这个外人不该听的话,在下自知愚昧,就此告退。”言毕,微一躬身,攘臂为礼,不待左贤王段匹磾劝阻,迳自起身抱拳告退。段匹磾一怔,忙去喊了他两句,慕容焉象是未曾听到一般,扶壁而出,转回自己精舍,只剩左贤王段匹磾一人静立当地,紧皱着双眉,忧虑地不知所措。

两日后——

天演阁扶摇台比剑之期已经不远,令支城内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剑客。魏笑笨不停地在街上转悠,看人打架,而他自己也与琥珀郡主又比试了一回。这次他们比的是斗鸟,两人约定了输的一方要自降一辈,当着千百人群的面喊另外一个叫长辈,为期一个月。也就是说,琥珀郡主要是赢了,魏笑笨就要认她作娘,反之则琥珀郡主就要认他作父了。

为了这次比试,魏笑笨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专门请教了京师最厉害的斗鸟大师,还从他那里求得一只极具攻击力的鸟儿‘大狠’,铁定了要当一会爹呢。谁知他拿来与琥珀一比,还是惨败而回,当下不得不死皮厚脸地当着众人的面跪地磕头,认琥珀郡主作了自己的老娘,结果没过一天,他的名字竟上了京师的名人排行榜,比如今令支城最具修为的剑客还热门。这件事弄得他好一阵子精神低落,最后还是打定注意继续抬起头来做人,但首要的一件事是弄清自己到底是如何输给那个死女人的,也好防患于未然,这也叫作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能给他这个答案的,恐怕只有慕容焉一个人了。他一旦拿定了注意,便飞快地向慕容焉的精舍走去。

谁知他刚到慕容焉精舍外,突然发现门外停了不少人,他们大多是王爷的心腹,其中右贤王段末杯竟也在内。魏笑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要挤进屋去,却被旁边一人突然拉到了一旁,定睛一看,这人正是他的紫柯姐姐。

“他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魏笑笨好奇地道。

紫柯神秘地道:“你不想活了,如今王爷正与公子商议要事,而且有言在先,门外之人非经招唤,不得僭越半步,违令者杀无赦。连右贤王都被屏于门外,你还要挤进去么?”

魏笑笨吓得一吐舌头,连道“不敢”,他嘴上虽是此话,但心却早贴到门缝,恨不得仔细看个究竟,那副狗舔热油铛的神色如何能瞒的过聪明美丽的紫柯,她不待魏笑笨使坏,早一把将他拉出老远,挡在他前面,连看也不让他往那边看。

精舍内——

屋里只有两个人,正是慕容焉与左贤王段匹磾。

左贤王望着慕容焉,似是在静等他开口。

慕容焉沉吟片晌,方道:“多年以来,三国云扰,相互刀兵,段国、宇文、慕容本是同族,却要杀戮自己的族人,此乃有伤天和之举,就算统一了鲜卑,他日也难免丧失民心,合而复分,与其如此,段国何不与慕容和盟,内则休养生息,外则专心抵御匈奴汉国,岂不胜过以一敌五,同时和宇文、慕容、代国、汉国、晋国作战?”

段匹磾闻言,神色一动,形容晦暗阴郁地抬目说道:“话虽如此,但慕容未必就真的遵守盟约,我与西面的匈奴交战,东面的慕容很可能会出兵偷袭。”

“不可能!”

段匹磾闻言不禁一怔怀疑地望着慕容焉,大感讶异地道:“此话怎讲?”

慕容焉抱拳一礼,徐徐道:“原因有二:一是慕容现在的实力不及贵国,若是不能一举灭了段国,骤然出兵,将来势必会遭到惨烈的反击,到时就算不被灭国,也必然是实力大损,段国、慕容两败俱伤,若是在此时宇文或高句丽任意一国出兵,慕容也会灭亡……”

段匹磾沉吟一下,同意地点了点头。

“二是这几年我国国君礼贤下士,广积功德,早已众庶共闻,扬名四海,若是我慕容先与贵国结盟,继而出尔反尔,遽然出兵偷袭,势必为天下士庶所不齿,辛辛苦苦建立的名望将会一朝轸灭,岂不作茧自缚?”

段匹磾先是点了点头,继而沉吟片刻,忽又凝重地开口道:“以你所言,三国永无统一之时了?但眼下三国鼎立,才是百姓疾苦的根源,若是能一举将宇文、慕容、段国统一起来,长痛化为短痛,岂不更好?”

慕容焉摇了摇头,道:“常言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鲜卑三国统而为一,乃是大势所趋,不可逆转。但合有刚柔之法,谋有进退之度。以攻城掠地,破城灭国为刚,刚则易折,不能长久,古代有强秦统一六国的铁证;柔则是缓缓图之,徐徐为之,此为善策,但却费时颇多,易生变故,横生枝节。”

段匹磾连连点头,道:“如此说刚策必败、柔策太缓,愿闻刚柔相济之策。”

慕容焉沉吟久之,最后遗憾地道:“请恕卑职不敏之罪,事到如今也无良策,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在三国百姓眼中,并没有宇文、段国和慕容之分,将他们泾渭分明地分出来的乃是三国的王,若是有一国之君能顺民意而为,自然不王而王,将来轻取三国,如烹小鲜,毫不费力。”

段匹磾闻言,连道承教地道:“今日听公子一席话,心中豁然开朗,本王何尝不知‘山岳有饶,然后百姓赡焉’的道理,本王也早有议和之心,但……但但我王兄东望慕容十数载,控弦数十万,常有迭荡慕容、宇文之意,恐怕……”

慕容焉打断他,道:“若是王爷他日大权在握,将会如何?”

左贤王段匹磾沉吟道:“若是果真有这一日,我段匹磾不才,自用不着三国交兵,我亦不愿看着百姓甲兵为我一己之私而枕尸抛首,折戟沉沙。”

慕容焉闻言,面色一庄,肃然地点了点头,说道:“王爷向来忠信坦荡,天下皆闻,方才一言当不差季布一诺,属下不揣冒昧,请王爷与我击掌为誓,如何?”

“有何不可!”左贤王剑眉一坚,朗声说道。当下他伸出手掌,但又突然中途停住,道:“但我们有言在先,击掌过后,三千旋刀神骑的节钺兵符之事,你须得为本王谋一消弥之道,你做得到么?”

慕容焉笑道:“殿下放心,这次属下不但将三千旋刀神骑拉归王爷麾下,还要为段国百姓除去古傲等三处叛乱,以报王爷开诚相见、心怀仁术之恩。何需勇士三千,十日之内不见刀兵,可靖三匪!”

左贤王至此一顿,神情大悦,当下两人击掌三次,方大笑而罢。屋外众人都听到了他们的笑声,段末杯等得心中大急,但又不好擅自闯入,只得眼巴巴地望向屋门,不知他们究竟在商议些什么。足足过了盏茗之功,慕容焉的房门“吱”的一声大开,左贤王紧紧执住慕容焉之手,施然而出。场中即使是个下人也看得出,王爷与慕容焉的关系益加亲密了,仅此一点,足以令场中所有的人嫉妒与羡慕,就连段末杯也不例外。

王段匹磾扫了众人一眼,正色道:“我乃当朝左贤王,但府中竟然有门下被刺,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看了众人一眼,转向慕容焉道:“慕容公子乃是我府上清客,绝不容有丝毫偏差,吩咐下去,着顾无名率三十名剑客日夜居于此门之外……”

他话未毕,顾无名急急抱拳,道:“主公,我若是在此保护慕容公子不难,但王爷你……”

左贤王段匹磾突然挥手止住其话锋,道:“无名不用多言,我一言既出,绝不容置疑,尔等但行就是,且十日内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此房门一步,违令者格杀勿论!”

众人闻言,纷纷哄然应命。

左贤王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令众人退下,自己喊过段末杯与慕容焉重新返回屋中,门外的剑客们纷纷退到了园外守护,魏笑笨还要进去,却被紫柯一把拉了出去。段末杯这时心里微微一振,左贤王将他传入屋内,代表着他与左贤王之间并未因慕容焉的存在而有了隔阂,这也是慕容焉不想令他们兄弟有隙所做——而他立刻想到了,他也如段国国君疾陆眷一样,开始暗暗惊于这个少年了。

三人进屋落坐,段末杯尚未开口来问,左贤王段匹磾道:“贤弟,方才有外人在,不得不做的样子,焉卿已有了收回三千旋刀神骑之策,为兄正要请贤弟一闻,以作参详。”

段末杯闻言,心中不由暗暗一震,脸上却现大悦之色,摆了摆手连道“岂敢”,道:“鄙弟能得兄长不弃,更加信任,实出望外。兄张尽管说,若是小弟能帮得上的,当戮力以辅,绝无二言!”

段匹磾深感其语,良久不言,一时都望向慕容焉。

慕容焉向两位王爷一抱拳,道:“不知两位贤王信不信得过我?”

段末杯道:“焉卿,我兄长若是信不过你,就不会说出方才的一番话了,不知你这话乃是何意?”

慕容焉道:“两位若是信我,就将此事由我全权处置,其间的任何举动连两位王爷也不能过问,不日之内在下定将三千铁甲取回,生擒古傲逆贼,削平国中三处叛乱,令天演阁下的诸国剑客不至相互残杀,血流飘橹。至于我如何策划部署,就恕在下暂且买个关子,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段末杯闻言,惊得神情猛震,目瞪口呆,他本以为能听到些部署,却不料这少年劈头说出一片惊天之语,饶是他城府深广,也不禁对此大大怀疑,遂望了左贤王段匹磾一眼,疑道:“这……这有可能么,你所说的事件件都能惊动国本,你却一次能将其解决,这……”

慕容焉静静地坐着,始终一言不发。他虽有削平判乱之能,但也需要左贤王的支持,他只所以不说出计划,因为他对段末杯这人存有戒心,有所防备。这个天才少年只是静静地等着,等着胸中宏图大志一朝得成,这样一来他既能救了一方的百姓,更能为自己的国家——慕容,取得一时之安定。

段末杯本不信他,心道当此乱局,有他绞和一回,情况将会更加纷乱,到时自己正可混水取利。但一看到这少年如如不动,坐致万里的坚毅、自信,凭空之中有种令人非信不可的气魄,令人惊叹。到了此时,他也拿不定了主意,沉吟片刻,不觉将目光转向了左贤王段匹磾。毕竟,这时能做得了主的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段匹磾扶案笑了笑,道:“我早已有言在先,也素知慕容卿乃天纵之才,此事就由你全权处理。如有必要,我段匹磾也会听命于你,你要如何做尽管放手去做,不要有丝毫的避忌。”

慕容焉闻言,霍地站了起来,长身深深三揖,揖罢方道:“鲜卑庶人慕容焉多谢王爷信我。欲行此事,我只须三事。”

段末杯闻言,急急地道:“请说请说,到底是哪三件。”

慕容焉脑中电旋,徐徐道:“一是三只通行段国无碍的鎏金铁券王令,二是三千旋刀神骑营的五百铁骑,三么……”慕容焉顿了顿,迟疑了一下,才道:“乃是一个人。”

话声一落,段末杯也不等左贤王段匹磾答话,便又自急惶一声,道:“铁券王令乃是我段国无上御令,得之者有割符封地之效,其身份与开国功臣无异,王令所到如同王驾亲到,你一下就要讨去三支,这……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段匹磾却不顾他的反对,迳自道:“这三支王令我自会向我王兄求到,但神骑营的五百铁骑怕不好办。”

慕容焉摇了摇头,道:“此事反而不难,我们一次只调动区区五百之数,绝不至引起幕后执节钺兵符者发难,但这五百人须是从三千中人挑选出来,而且他们都必须是营中各分营不安分守己之人,这样一来更不会引起执兵符者的重视。”

段末杯看两人坚定,这使也须有所变态,遂点了点头,道:“此事行来不难,如今节钺不在我叔王手中,调动五百神骑不须节钺,也不会引起执兵符者重视,只要大王一道王令即可,此事交与我办,三日内定能办到。”

慕容焉却道:“三日不行,必须一日内取到人马,并于明日深夜亥时候驻于城南奉阳门外,右贤王办的到么?”

段末杯想了一回,忽地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去请示国君,明日即有消息。”

慕容焉急急拦住他道:“右贤王且慢,此事绝不能让大王知道底细。否则大王不但不会信我,怕是还要将我五牛分尸,王爷切记。”

段末杯心中一震,慕容焉此言正中他心中所想,如今被这少年说白,自是不好再这么做,当下他点了点头,躬身向左贤王抱拳别过,迳自去了。慕容焉暗暗点头,这右贤王段末杯时而纵情哥舞,时而果断刚毅,雷厉风行,而这点却正是左贤王无可齐及的。这个人时深时浅,忽前忽后,令人不知其深,如云中见龙,见首不见尾。

左贤王转向慕容焉,道:“不知焉卿要的一个人是何人?”

慕容焉道:“荆牧。”

段匹磾闻言先是一愕,继而讶然说道:“此人不是不久才伤了你么,为何不选旁人,偏偏要选他?”

慕容焉笑了笑道:“殿下差矣,我慕容焉虽与他不合,但却知道何为公何为私,今日你我所议之事关乎三千铁骑,一方百姓和诸国剑客的性命,我纵要报仇,也得等到大事功竟之后啊。”

左贤王段匹磾闻言,心中暗暗佩服,却不知慕容焉与荆牧乃是结义的兄弟,尚不禁拍案击节,道:“焉卿果然是非常人,仅此一点足见我段匹磾没信错人。”

慕容焉道了声“谬赞”,道:“荆牧乃是大王新募之人,文武兼备,乃是段国不可多得的人才。王爷他日若能大权在手,若用此人,不出五年必获大治,如今应趁机拉拢,为其添上一功,也好让他知道王爷惟才是举,正因如此,属下有意令其成为三千旋刀神骑的新主。”

左贤王段匹磾振衣而起,对慕容焉躬身一礼,道:“焉卿若果真能如此,我段匹磾感激不尽,他日必重报于你。”

慕容焉虽看不见,但他却听得真切,连忙起身抱拳还礼。当下两人相携落坐,慕容焉娓娓道来,言出了一条惊天动地的计谋……

※※※

天演阁之约渐渐来临,翌日便是决剑之期了。

除了江湖上的人之外,‘三大巨擘’的三府都在紧罗密鼓地准备扶摇台比剑之事,剑客的斟酌乃是一件大事,绝不容有丝毫的马虎。但左贤王府中却远不及其他两府热闹,本来左贤王就喜欢晋国的文士风流,素慕忠义,长以三国时的关羽为志,府中所招募的剑客本就不多,最近更连薛冷心、齐悟我两名首席剑客也无端被杀,如今真正的高手只剩下了顾无名一个,所以府中真正能问鼎‘君临剑’的,也只有顾无名一个人了。

这次段国决剑之所以能名震天下,乃在于所决之剑。此剑名叫‘君临’,乃是此剑一举,君临天下之意。据说此剑不在古代纯钩、湛卢、盘郢、鱼肠、巨阙五大名剑之下。当年晋国开国之初,辽东公孙渊手挥此剑造反于燕代,晋宣帝挥军万甲,破城夺剑,结果此剑转落入了晋室,后来晋帝为了安抚代王,将此剑增与代王拓拔猗卢,但后来拓拔猗卢与匈奴铁弗兰氏大战,阵中遗失,却被‘北冥剑客’舒忌无意中得到,后来舒忌将他将它献给了他的救命恩人——段王疾陆眷。

这次,段国之主传檄天下,将于十五日在神武门扶摇台论剑,能得魁主者,大名将被镂刻在王宫神武门冠雄楼的曲尺朵楼、朱栏彩槛之上,并赐携带此剑,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其余前七名剑客大名也将刻于神武门前矶雀之上,并赏千金,名为千金剑客,所以这此决剑能削平众敌者,不但名扬四海,更能得到世间最锋利的名剑,这点对江湖中人来说,远比功名利禄更吸引人。

我们的‘劈侠’魏笑笨听到了这个消息,竟也不禁涌起了争雄之心,但奈何自己剑术不入九流,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剑落入别人手中,一想到这里,他不禁暗暗将那个将要得到‘君临剑’的家伙在心里殴打了好几会,待他觉得教训的够了,方急急去寻慕容焉,要将这件事告诉给他。

此时天光乃在戌、亥之交,谁知他刚一出门,发现院子里灯火通明,站满了抱剑的武士,这群武士分别列于慕容焉门前,形成了一条长长的剑的通道,任何人未经允可要扣开慕容焉的房门,都必须经过这几十柄剑,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但遗憾的是,在段国恐怕还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所有的宏图大计,慕容焉已然安排妥当。他的义兄荆牧已经率领着段末杯精心挑选的五百旋刀神骑启程西上,另外的几路平叛的人马俱已派出,诸路人马都有信鸢传递消息,前方一有任何消息,左贤王段匹磾都会第一个知道。但段匹磾如今所忧虑者,乃是前方一有消息传来,他如何向慕容焉请教。因为当日慕容焉派出诸路人马之后,曾要他传令,从即日起直到荆牧回京,任何人包括两位王爷在内绝对不能打扰他,至于他闭门不出究竟为了何事,左贤王就不得而知了。

魏笑笨出来时,左贤王刚刚接到古傲的信息,信上说古傲一部以提兵北上,沿途一路杀掠,段匹磾和段末杯得到消息,急急赶了过来,但又碍于当日之令,只好在门口等着,但所有的人都被紫柯挡在了门外,原来这两日来,她递到慕容焉屋中的饭都原封不动地退回,这个少年已经有一整日未进一粒米了,门外的人急的象热锅上的蚂蚁,段末杯心中也不知慕容焉卖什么药,他并不是真得担心国民,而是担心古傲——这个武功高强,有可能是云林宫帮助自己的人。如今他来,正是要打听慕容焉如何应付,好事先暗通消息,但遗憾的是,慕容焉的屋里始终没有一点动静,一时间竟也被弄得心急如焚。有几次要闯进去,俱被紫柯拦住,后来段匹磾拉住了他方才作罢。

魏笑笨叹了口气,原来的打算只好算了。

第二天天一亮,诸地已传来了有关叛乱的消息。如今的信报尚不明朗,两位公王爷等了一夜,如今已到了天演阁比剑之时,只好怏怏而回,收拾了前去天演阁。魏笑笨一大早就出去了要去观看,谁知他到了王宫神武门前御道之上才知道,要进去看剑非要有名帖而不能入。当日段王疾陆眷传檄天下时,名帖数量有限,饶他用尽了心思和一个门官嚼了半天舌头,还拿出了三钱银子暗暗塞给那人,结果被那人几乎一顿痛打,最后一脚将他踢出老远,嗤地将那三钱银子狠狠地仍出老远,让魏笑笨一顿好找。

正在这时,他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娇笑,魏笑笨回头一看,原来是最爱蛮横无理,胡绞蛮缠的琥珀郡主和四名侍女。魏笑笨吓了一跳,妄自己聪明绝顶,但与这鬼丫头的数次斗法,自己屡战屡败,早没了一点男子的自尊。而且最近自己又矮了她一辈,一想到此,他转身便待灰溜溜地逃走,却突然听琥珀郡主道:“你在王宫前面鬼鬼祟祟,是不是想进去瞧热闹啊?”

魏笑笨闻言,顿时止住脚步。毕竟这鬼女人是个郡主,有她带路不愁自己进不了宫。一念及此,忙笑脸转身点了点头。

琥珀见他上当,当即顾作趾高气扬地道:“这个容易,我只须带你去我宫中取来一具名帖就能过去……”说着,她突然顿住,拿一双妙目凝注着他,象是等着他的表态。

魏笑笨被她看得一惊,嗫嚅道:“你……你干什么?”

琥珀笑了笑,道:“名帖我可以给你,但你拿什么来报答我呢,要是没有报酬,我可不愿白白拿来送人情。”

魏笑笨实在不解她是何意,不安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琥珀看了他一眼,神秘地笑了笑,道:“哪你想不想要呢?”

魏笑笨冷嗤一声,充分发挥了他的聪明才智,道:“我是想进去,但你若是让我一进去就自杀,那不是白白被你耍了一顿,我才没那么笨呢。”

琥珀笑了笑,道:“我还没和你玩够,怎么能让你去死呢,你尽管放心好了,我这就回宫,跟不跟来你自己决定,这次我可没避你哦。”言毕,琥珀郡主命几名侍女先行离开,自己回头看了魏笑笨一眼,迳自向东面行去。

魏笑笨实在是个热闹的性子,这场比武他期待已久了,如今要让他错过,实在不如打死他更好。他沉吟了片晌,当下将心一狠,向东面跟了过去。琥珀见了心中暗笑,却并不回头,七折八拐进了后宫,好在他们一路上并未遇见外人,两人穿过一坐花园,琥珀却突然在一处假山下停住。

魏笑笨一怔,道:“郡主,你怎么不走了?”

琥珀神秘地笑了笑,道:“我还没有得到报酬呢,取来了你怕是要耍赖,所以我想了一路,还是你先报答我,我才为你去取名帖,你同意么?”

魏笑笨不知她搞什么鬼,道:“我身上又没带什么东西,我在这假山里就能给你报酬了?真要是这样,你尽管先取来好了。”

琥珀郡主突然靠得很近,魏笑笨还以为他要对自己不利,急忙后退,结果一直被她逼得倒贴到了石壁上,那琥珀郡主犹嫌不够,将一张娇靥几乎贴在魏笑笨脸上,两人几乎鼻尖碰到一处,顿时把魏笑笨吓了一跳,道:“郡主,你……你干吗靠这么近,我看不见你啊。”

琥珀郡主闻言不禁一笑,檀口吐香,突然娇柔地道:“我要的报酬就是你亲我,你可是第一个人哦。”

魏笑笨一说话,鼻中口中突然飘如一股温暖如春的馨香,鼻子颤抖了好一会儿,心中突然一惊,来不即提醒琥珀,嘴中突然打了个喷嚏,一下将琥珀喷得避出老远。

琥珀一怔,突然又扑了过来,一把揪住魏笑笨,道:“你好大的胆子,竟连郡主也敢喷,这下你可麻烦了,我长这么大,连我父王母后也没喷过我,我们这就去见我父王,看他还会不会留下你的鼻子在脸上。”说着,她果真拉住了魏笑笨便望外走。

魏笑笨被吓得一愣一愣的,他确实不知喷了郡主究竟是犯了什么大罪,但他也听说在这些贵胄面前放个大屁都是犯了很严重的罪,今日这一喷自然比放屁严重十倍以上,一念及此,他死也不出去,两人拉了一会儿,他实在怕这时碰到几是武士那就完了,当下哀求道:“郡主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琥珀本就无意拉他,只不过拿来吓唬吓唬他要他就范,闻言心中暗喜,命他将脸举起老高。

笑笨初不解此是何意,但如今自己骑虎难下,只得依了她。

琥珀笑了笑,道:“我先亲你三下,你可不准动弹,然后我才去取名帖,回来你要亲我三下,若是我不满意,看我不把你的嘴打烂,切成片喂狗。”

魏笑笨心中冷哼一回,心道:“待我拿到名帖,我要亲你才怪呢!”

琥珀郡主眼睛可是贼亮,魏笑笨的表情她看得一清二楚,道:“你不用打歪主意不想亲我,我只要在你脸上留下三个吻印,就不怕你不就范。”

魏笑笨突然涌起了一股自尊,冷冷地道:“你当我是要卖的马啊,你在我身上留个记号就是你的了,无知!”

琥珀看他的模样,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益加有兴趣地道:“但你脸上的唇印却足以至你死罪。我只要跑出去喊来几个武士,再说你偷入后宫要非礼我,你脸上还有证据,我看你还活不活得了。”

魏笑笨想不到她如此阴险,突然被气得眼中竟有了眼泪,胸口起伏不停,看来是气憋的很。琥珀得意洋洋娇笑一回,命他将脸举起,摆个好点的姿势。魏笑笨如今再没了办法,瞪了她一眼,只得依言将脸举起,象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眼中直流泪。琥珀果真使劲亲了他三下。魏笑笨没怎么样,她却突然脸红了起来,美丽的玉颊上象是烧起了一片晓霞,毕竟这是她的初吻,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和一个男人靠者这么近,那种和异性接触的感觉,想电流一般,倏地令他自己都觉得震惊:自己怎么能这么大胆去主动亲一个男人。

她怔怔地愣在了当地……

魏笑笨也是一样,活象被电了一下。你别看他平时又是美女又是佳人的,其实说到底也是个色大胆小怕狗咬的主儿,象这样几乎被一个女人搂住温柔地献上香吻,他还是第一次,这是一次奇妙的经历。他转脸看琥珀时,自己突然怔住了。这时琥珀羞红着脸怔在当地,有点不知所措,魏笑笨发现这时的她竟然非常娇人,其实她本就是个美丽的女人,但自己与她斗久了都几乎忘了这一点,如今才被她无意识的美态所唤醒,他也怔住了。

过了良久,琥珀突然发现魏笑笨正瞪着自己,脸上复又一红,不由低低地垂下臻首,但突然想到自己乃是段国郡主,又倏然恢复了原来的蛮横之状,突然山响地打了他一个耳光,这魏笑笨正在陶醉,一巴掌被打得彻醒,不禁又唤起了对她的畏惧,这真是奇怪的一瞬。

魏笑笨嗫嚅道:“你……你为什么又打我?”

琥珀气愤地道:“谁要你是我第一个亲过的人,我不打你打谁,你占了便宜还敢还嘴。”说着有是一记耳光,直打得魏笑笨眼冒金光,但奇怪的是,这次不知为何,自己被打了两次竟一点也没生气,要是放在以前,准会和她骂上一通、拉住拼命才肯罢休。但这两记耳光实在不轻,打得他不觉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倒在地上。

这下可把琥珀吓坏了,急忙扶住了他,急急问道:“你……你怎么了,我只打了你两下,怎么就……”

魏笑笨被她一扶,心中却舒服到了十分,这种躺在女孩怀中的感觉令他沉醉不已,倒是琥珀郡主被吓得不得了,扶了他一会儿,突然发现了他那副流鼻血的死相,狠狠地一把又将他推倒在地,道了声“可恶”,急急转身匆匆出去,但心里却洋溢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欢喜,只剩魏笑笨跌倒在地,望着她美妙的背影,擦了把鼻血直想笑。也不知过了许久,他在假山里足足陶醉了半晌,突然听到脚步声,这刻琥珀已然转回,手中拿着三副精美的名帖,行了过来一言不发地递给了他,转身就走,一面道:“快随我出宫。”

魏笑笨一愣,突然抗议地道:“但你……你说过要我……我还没做呢。”

琥珀背着他,闻言心中不禁一喜,但口中却冷到了十分,又摆出郡主的蛮横无理,道:“我乃是郡主,岂是你要……你要什么就能什么的,你再不走,信不信我喊来群虎贲武士将你剁巴剁巴,加上葱花去卖。”

魏削笨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如今自己还在深宫,若她真的喊人的话,自己怕是要结果到这里了,当下只得灰溜溜地随着他出去,口中却怨她说话不算话,古人说天下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来一点不假。不一刻,两人出了后宫,琥珀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蠢人,今天的事要是跑到了另外一只耳朵里,我就割了你的舌头下碁子面,用另外的一只耳朵泡酒喝。”言罢哼了他一声,迳自折了回去,只剩下魏笑笨愣了半晌,一时竟忘了要去看武林大会,想个游魂似的信步而行,他的心却一直留在了那个假山之中,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光景,也不知到了何处,却迎面突然撞上了一人。他正要发怒,一看那人却正是上次拉着自己和陈逝川打架的屈云。

魏笑笨奇怪地道:“原来是你啊,你……你还活着啊?”

屈云也没想到会突然撞到魏笑笨,闻言不觉一怔,但他似乎没工夫停留,回头看了一眼,转谓魏笑笨道:“是你啊,我还有事要做,我走了。”言罢,便要匆匆离开。但魏笑笨正怀疑他究竟是如何在陈逝川手下逃生的,难道他的剑术竟然能超越陈逝川么。这个问题自他一撞见屈云就代替了脑海中的琥珀郡主,因为他是个好奇心极大的人,所以他一把便拉住了屈云,正要和他聊上一回。

谁知他还未说上一句,却突然惹上了个大麻烦。

正在此刻,街南突然出现了四个手中提着兵器的中年人,看他们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身高马大,衣着打扮都象是中原人,其中一个瘦瘦的提着一柄温钢刀,一个稍胖的兵器颇不多见,乃是一件卜字拐,另外两个提的都是长剑。那四个人象是冲着屈云来的,是故一看到两人迅即围了过来。

魏笑笨顿时吓了一跳,不禁开始后悔起来,想自从他与屈云认识以来,每次遇到他都会有麻烦,他的运气之差,实在不在那陈逝川之下。这次自己只不过与他说了一句,看来今日的麻烦会有自己一份,这下问题可大了。

屈云看再走已然不及,遂转身向四人,道:“你们为什么跟着我不放,我已经不欠涉复辰什么了?”

魏笑笨闻言吓了一跳,急急扯了扯他的衣襟,低声道:“兄弟,涉复辰他……他可是辅武王啊,不能象骂街般直呼其名,否则怕是……”

哪知他话尚未说完,那四人果然大怒起来,其中那个提着温钢刀的黄衣人似是几人的头儿,首先破口怒道:“住口,你说不欠就不欠了,你在王府待了那么久,王爷一直待你如上宾,如今你连向王爷辞行都没有,就一走了之,你以王府是什么地方,你为你想走便走的掉么?”

那手执卜字拐之人冷笑一声,道:“大哥何必与这小子多费口水,对这种嘴比手硬的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学学规矩。”

屈云看了那人一眼,道:“我在辅武王府留了二十五天,一天吃他两顿饭,所以我为他打铸了五十口利剑,算是对他的报酬。如今剑成了,我自然再不欠他什么了,也不用他帮忙找我的兄弟,我的兄弟我自己会找。”

那两个提剑的看来脾气很是暴燥,闻言突然掣出了长剑,大喝一声,二话没说围了过来便要动手,这下却让魏笑笨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阻止那两人,正要抽身退开,却被那执卜字拐的横拦过里,挡住了他的去路,道:“这位兄弟既然与我们的客人不错,不如随我们到辅武王府上走一躺好了,你同意么?”

魏笑笨四下看了一眼,见围观的众人越来越多,不禁咂了咂嘴,嗫嚅着道:“如今街上有这么多人,你们敢怎么样?”

那执卜字拐之人闻言不觉大笑,执拐指点四下的围观之人,冷笑道:“你是说他们么,那你可知道我们兄弟乃是什么人?”

魏笑笨一怔,道:“你……你是什么人,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那人冷棱地道:“我们四兄弟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叫‘姑臧四豹’,想来你必然有所耳闻吧?”

魏笑笨哪里知道什么叫‘姑臧四豹’,迟疑半晌,方道:“抱歉,请问‘姑臧’应该是个什么地方吧?”

那人闻言不禁气结,他没想到这个家伙连凉国都城姑臧都不知道,看来更不可能知道自己‘姑臧四豹’的名号,当下不禁心中大为泄气,面上也不禁大为窘迫,还以为他故意侮辱自己兄弟,想自己‘姑臧四豹’是何等有名,这家伙顿时惹得他不禁勃然大怒,突然倏地挥出一拐,不由分说破风直击魏笑笨左太阳穴。

魏笑笨哪里躲的开,被骇得只有闭目等死的份儿,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屈云突然舒臂如电般竟然一把将那卜字拐的拐头,这下顿时让那执拐之人吓了一跳,试想一个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一出手便被人捉住了兵器,这是何等的耻辱啊,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的三个兄弟也被这一手吓了一跳,因为屈云懂得剑术之事连辅武王虽然知道,但却不知有多深,但区区草原上一个牧马放羊的少年,难道还能比江湖中人更厉害么,所以辅武王才派了‘姑臧四豹’来,但他还是太小觑屈云了。

屈云天生力大无穷,这些时候又暗中习过陈逝川的绝学,早已今非昔比,这人被他轻轻一抓,竟再拉不开,屈云看他挣得面红耳赤,当即放手,不想这一下却差点让那人摔了一跤。这番顿时惹恼了这四头豹子,那执刀老大不由不由分说,上前劈头便是一刀。

这刻魏笑笨早已躲出老远,屈云迅速地抽身躲过一刀,老大一刀走空,还不罢休,那两个执剑者突然掠过来双剑劈风,迳扫屈云的左右腰肋,屈云疾冲过四豹的老大,躲过了那两人之剑。

这边五人一打起来,人流熙熙攘攘的街上顿时热闹起来,爱看比剑的令支人,自动地让出了敞大的一个人圈,让六人驰骋。旁边的观众不禁纷纷喝彩,由此一点也知段国之人尚武之风何等之盛,这些西市的闲人们吃饱了饭就等来看人打架,如今这怕是所有段国人最爱看的风景了。魏笑笨看了看,本来打算悄悄离开,但又觉得如此太不讲意气,眼下只得呆在当地,只盼他能打败这四头畜牲。

屈云并不生气,也实在不想还手,他乃是个重义之人,辅武王虽然没能替自己找到兄弟慕容焉,但毕竟对自己有收留之恩,但眼前这四个实在欺人太甚,他眼看自己走不掉,不得已之下从背后抽出一截长约三尺的紫竹,转向四人,道:“你们还是走开的好,我不想和你们动手。”

执温钢刀的老大见状,顿时大怒,这小子连件象样的兵器也没有,如今竟如同赶狗一般,抽出一截紫竹对付他们四个,他日此事传到江湖上,纵使今日自己四兄弟能赢了他,将来怕是再也难在江湖上抬起头了。一念及此,四人顿时变得怒不可竭,心中一狠,顿时起了制屈云于死地的歹心,虽然辅武王曾经交代要生擒此人,但这时他们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那老大当即断喝一声,提刀便上,其余三个也围了过来,这时竟完全没了半点黑道人物的气度。

围观诸人包括魏笑笨在内,无不暗叹这四人不顾道义,以多欺少,但一瞬过后,所有人的观念瞬即改变了。但见那四人的刀光剑影之中,屈云突然退了一步,身体凌跃倾舒若虎,矫健惊鸿一般突然挥出一竹,身形未变之际手中招式一挥九变,众人耳中但闻辟啪连响一片,他且退且挥,‘姑臧四豹’且战且攻,当众人都以为四豹胜券在握时,屈云突然旋身一横,惊鸿十三点,却正是他梦中所学‘天圆三斩’中的‘回风斩’,一竹挥出,‘姑臧四豹’手中兵器纷纷坠地,这还不算,他们四人胸腹间无不连受数击,好在屈云所使的乃是一截紫竹,若是换了真刀真剑,他们四个早就不能站着了。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许久,四下观众方发出一片骤急惊呼,不知是叫好,还是惊叹。

‘姑臧四豹’也意似不信地怔在当地,任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少年只用了一截竹木,一招就打败了他们四个,这在他们想来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但遗憾的是,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半晌,四人方懊悔地捡起兵器,恶狠狠地瞪了屈云一眼,灰溜溜地离去了。直到此时,四下不禁响起了一片掌声,然后轰然散去。魏笑笨连连拍手喝彩,这次连他这个不会剑术的人都觉得他方才一招实在精妙绝伦、矫健惊人。至于这一招‘回风斩’,屈云也是自然而然一挥而就的,但他确实没想到自己在梦中所学竟然又如此威力,自此以后,他益加重视那套‘天圆阐经’所载的内功心法了。

魏笑笨看他愣愣不知想些什么,不觉好奇之心又起,问道:“屈云大哥,你的剑术好厉害,不知是跟谁学的?”

屈云闻言方自一醒,看了他一眼,转了话题道:“魏兄弟,你可知道要去天演阁如何走法?”

魏笑笨闻言,不觉眼前一亮,突然想起自己要去看人比剑之事,不禁笑道:“兄弟这次你算是找对人,我正要去看人比剑,怎么,你也要去比剑么?”

屈云点了点头,道:“是的,我要拿到‘君临剑’,因为我还要用它寻我的兄弟。”

魏笑笨这次竟未问他的兄弟乃是何人,或许他问了,以后的事都不回发生,他一高兴,正要拉他一起去王宫神武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几下掌声,两人回头一看,正要三人行了过来,但见他们一个乃是个魁梧的中年人,身着玄色复衣,一看便知乃是中原晋人。他身后跟着两个白衣少年,看来想是那中年人的弟子,三人俱提着三尺长剑,气度不凡。

那为首中年人冲屈云两人一抱拳,象是遇到熟人似的,道:“好志气,你们也来了,哈哈,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赴约,李木生有礼了。”

魏笑笨大是一愣,奇怪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的?”这次他犯了个愚蠢的错误,对方看到了他,当然知道他会来的,他还以为是那人算出来的呢,顿时将那人看高了十分。

那人笑道:“在下是河东‘临江剑派’掌门李木生,怎么,你不记得我了,几年前在关内一见,想不到今日又见到了你,真实幸运之至,幸运之至啊!”

屈云与魏笑笨看他如此恭敬有礼,都以为他说的是对方,不禁都有几分好感,都以为沾了对方的光,急忙抱拳还礼。当魏笑笨问及他参加比剑之事,这李木生长叹一声,道出了一件可恶之事。原来,李木生在河东时,另外有一个门派叫‘紫极门’,其掌门人‘紫极剑客’刘海宁为河东一霸,平日强抢民女,作恶多端,李木生看不过去,愤然出手将刘海宁教训一顿。两派自此结下深仇,那刘海宁趁他远游在外,竟将‘临江剑派’给踢了,待他回来去找他算账,不知他从那里学到了几招剑术,竟再打不过刘海宁,还被他当众羞辱一番。这次,当他听说刘海宁来段国比剑,而他也接到请帖,就跟了过来找他算账。

魏笑笨闻言,早气到了十二分,心中一点正义感顿时油然而生,当即道:“太可恶了,这刘海宁太可恶了,要是让我看见他,非拆了他的骨头不可。”

屈云也道:“李大侠,你明知不是那人的对手还跟来,我屈云很是佩服,我也正要去天演阁,我若是见了他,也不会放过他。”

李木生闻言,连连抱拳道谢。当下五人决定一起前去赴约,魏手中正好有请帖在手,几人当下直赴神武门。

神武门乃是王城南门,又名朱鸟门,沿此建有高深的粉墙,将禁中和王宫外的世界泾渭分明地隔离开来,临水近墙遍垂杨柳,只在那神武门外南去,有条长达二百余步的御道,两边建有对称壮观的御廊之外,其间允许令支的市民买卖,皆搭建彩棚幕次,但御廊以内的中心御道却静穆无声,叶落可闻,从无一人敢涉足其间,因为在那御道中立着无数的虎贲武士,刀枪林立,对峙两旁,一片庄严宏伟。而那两边的御廊,则是热闹非凡,不论白天黑夜,不论刮风下雨,总是往来不绝,杨柳之下,游人无数。其间有玩悬丝傀儡的,有跳旋舞的,有耍掉刀的,更有惊险的扑旗子。当然,有看的自然就有吃的,而这里最多就是小吃,兼有各国风味,其中出名的有玉棋子、汤骨头、石肚羹、煎鹌子、石髓羹等,简直是琳琅满目,无所不包,令人眼花缭乱,无从选择。

但今日却大不一样,那些来自天下列国的游人和令支的市人,一点也热闹不起来,所有的人都站在御道两旁,纷纷驻足,向那中间观看,所有的买卖都停了下来,这时天光约已到了午牌十分。

※※※

段国王宫神武门前——

天下诸国的剑客刀客,聚排成行,长约数里连绵不断不下数百人,雁行入宫,这些人大多身佩刀剑,手中执有名帖,诸人方一入神武门,但见此门高约数丈,金钉朱漆,城壁都是高整的厚石,上面绣镂着龙凤飞云,额首楼头更是雕梁画栋,峻桷层榱,上面覆盖着琉璃瓦,庄严无比。当此之时,上面顿时响起了长角之声,抬头一看,但见楼头飞檐映天,丝云若缕。其上兵甲成行,旌旗猎猎,一排乐手衣着鲜明,手托长号正自鼓吹。

屈云五人随着众人一旦入了神武门,号声便止,众人顿闻远钟清扬,缥缈若无,宫路到此变成了长约百丈的宽阔趋道,两旁兵甲数千,刀戈耀日,袖带飘扬,使这悠扬缥缈的钟声透出隐隐的杀气,气氛变得异常庄严肃穆。

从神武门入内,面顿时变得非常宽阔,但见宫内粉墙朱户,高楼琼宇,每百步设有马面、战棚,每五十步都有一对宫防塔,暗置重弩强弓,令人望之耸然。再进正中乃是大正殿,周围遍布宫、观、台、榭、楼、阁,从此往左往右,各有一道掖门,而扶摇台正是从左掖门而入,西去百步,一路楼台殿阁,接着便到了天章、天演二阁,而天演阁则正是段王每日观看段国勇士击剑挥刀之处。

天下群雄来到此地,但见这刻宫卫守卫森严,阁上早设下椅案,段国贵胄都已坐候,文武辏集,列满楼头,中间设有一席,于其端然而坐的却正是段国之主疾陆眷,他的身后,站着‘天狼箭绝’王良,在段疾陆眷的两边乃是他的兄弟,左贤王段匹磾,段末杯二人,还有辅武王涉复辰,而且连琥珀郡主也前来观剑。自此而下,竟还坐了不少贵客,他们中有一个少年,身着胡绒秀服,头戴冠缨,竟是一副代国人打扮,看来定是代国的使臣,另外还有两个中年人,一个乃是汉国人打扮的精硕大汉,第三个身着一身晋国士人官服,一看便知这三人必是代国、汉国与晋国的使臣。另外,这次连玉女薛涵烟竟也在内,她依然是素绡罩面,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他的旁边坐着一位形容谗佞的中年人,看他的关系和薛颇不简单,不问可知此人必是他的表哥张房华无疑,而她素来不喜抛头露面,这次能列席天演阁,想来顶是他的表哥所为。

阁下场地极大,中间设有一台,高起一丈,东西南北各十余丈,台上平敞至极(铺有地毯),不问可知此台便为扶摇台,台前立着千余名虎贲武士,但见他们个个手执驩耳长刀,腰佩雁翎短刀,气势雄壮至极,由此也能看得出段国此时兵力之强,称其为燕地之霸、辽东之冠绝不过分。另外,在那扶摇台上设有一案,案后端然坐着八位娶宇不凡的人,他们大多都上了年纪,个个都象是练武之人,看来可能是专门评判比武的人。

这刻,扶摇台下早设下无数工整的行几蒲团,供天下群雄落座,給个案几上都阵了一壶酒,几个酒杯和一头烤熟的羊肉,群雄被人引着,纷纷各自安立座旁,仰视阁顶,但见段王振袂而起,他这一起身,其他的臣子与诸国的剑客哪里还敢坐着,不待吩咐,阁上阁下轰然都跪了下去,自上往下一看,天演阁下扶摇台前,一直延伸到神武门外,如波浪一般,连续跪地,无论是宫内武士还是诸国剑客,无不山呼“大王万岁”,这声音又如波浪般波及到了神武门外,御廊两旁一时俱跪。

“诸君平身——”

静静的天演阁上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淡淡地透着令人不可置疑的力量。

“谢大王!”又是一轮波浪。

待到这论波浪波及到了神武门外,众人抬头,但见段王只一言道:“剑来!”

王良闻言,躬身一礼,转身向阁下也喊了一声“剑来”,接着又有人传到更远处,渐渐听不到了声音,不知传到了哪个方向,天演阁下一片静穆,叶落可闻,过了片晌,扶摇台外的大理石宫地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渐渐变大的蹇蹇的脚步之声,静穆之中这声音很清晰、醒霍和独一无二,不久,大正殿的御道上突然出现一名武士,此人身穿明光铠甲,胄顶红缨,手中捧着一柄长剑,但见那剑鞘古拙沉韵,雕龙镂日,斑驳异常,显然是柄绝世名剑,是以此剑一现,立刻吸引了群雄的目光,那武士在众人的目光中捧剑到了阁下,伏请圣命。早有段王亲信接剑在手,连续几转,最后由王良亲自跪奉于段王面前。

疾陆眷神情一振。立刻攫剑在手,向台下一扬,天下群雄无不再跪,再起。

疾陆眷道:“寡人之国也大,贼寇也多。今有古傲乘乱,杀我士庶,寡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一言及此,疾陆眷忽然威棱四射,沉声地道:“但万乘之国,不为匹夫兴兵。古傲虽勇,却不值本王铁骑一出,想必今日能来令支的诸位,俱有意于此……”一言及此,段王扬剑庄声道:“此剑便是君临剑,也是本王亲封的‘上卿剑’,诸位都是天下各国的有名的高手,今日在天演阁下可尽施所长,魁主与前七名剑客,先替本王取来古傲首级,呈于阙下,到时魁主封三千户侯,敬为上卿,大名将被镂刻在王宫神武门冠雄楼的曲尺朵楼、朱栏彩槛之上,并赐携带此剑,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其余前七名剑客大名也将刻于神武门前矶雀之上,并赏千金,名为千金剑客!”

段王一言甫毕,楼下的剑客无不耸然动容,山呼“大王万岁!”,群情汹涌。

疾陆眷仰天一阵大笑,忽然素手抽出长剑,台下的汹汹群情,顿时化为一片惊叹之声。原来,就在段王举剑之时,那柄长剑迎日一晃,顿时沉沉湛湛,如芙蓉生于碧湖,剑上铭文如列星之行,流光如水之溢塘,涣涣如冰将释,看煞了天下多少江湖豪杰。

疾陆眷扫了台下众人一眼,平淡威严地道:“本王有言:诸位尽皆名动四方的剑客,今日在天演阁下可尽施所长。名剑静陈此台,尔等有能者,居之——”

天下群雄无不热血沸腾,瞩目天演阁伏拜于地,拜过国君段疾陆眷,屈云也跟着众人一起拜下,眼睛却盯住了那柄长剑不放。在他眼里,这柄剑只不过是他兄弟慕容焉的影子。但他这一出现,却让涉复辰正好看见,这位枭雄也不禁一惊。这刻,有一个妙佳女子突然到了涉复辰的身后,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被慕容焉与魏笑笨救起的‘玉梭剑客’萝粲。萝粲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眼光引他望向阁下的屈云。涉复辰突然脸色大变,眼摄寒光凝定了屈云,低声吩咐了萝粲几句,那萝粲颔了螓首,迳自退了下去。

仅此工夫,王良早捧了此剑到了扶摇台上,将剑呈在案上,传王命赐酒观舞,比试自傍晚时分,乘着十五明月夜间开始。一时场外顿时来了千余虎贲武士,燕行如内,为每案的人斟酒,与此同时,群雄之前、扶摇台外的一片空地上,忽然行出无数的武士,每个人手中都执着雉尾蛮牌,分为两对,一对手执班剑,一对手执木刀,相对而舞。但见他们初则成行,继而拜舞交互,刀剑相击,演示出开门夺桥等阵势,交错变化,继而变为偃月,相互对舞扑刺,非常逼真。

天下群雄一面饮酒,一面看舞,一直到了太阳落下王城,一轮明月浩然升起,阁下早换成了孔明灯舞,千余武士手执亮灯,交叠而舞,竟奏心声,阁上台下,乐声鼎沸,一时间华灯宝炬,月色花光,霏雾融融,到处更时,殿外钟鼓齐鸣,扶摇摇台下忽然一静,千盏明灯忽然一起飞上天空,朗如白日,动烛整个令支城,街上百姓空巷而出,无不聚集仰观。

扶摇台下顿时响起了雷动般的欢呼:“大王万岁!”

这喊声一直直延伸到了整个令支城,此起彼伏,声势惊人。

这其间,那辅武王涉复辰一直狠狠盯着屈云,而他与‘玉梭剑客’萝粲的举动早被阁下的魏笑笨看个清清楚楚,待到众人起身,魏笑笨转谓屈云道:“仁兄,你这下可能有大麻烦了,我看涉复辰可能要算计你,你可要小心一点呢。”

屈云并未看见方才涉复辰之事,但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他是个一立定目标就永远不会怕的人。倒是那位‘临江剑派’的掌门李木生被魏笑笨的话吓了一跳,他看屈云与魏笑笨正未注意自己,竟悄悄地领着两个弟子挤到了别处,直到魏笑笨发现他不见了,四下找了他半晌,结果一个中原打扮的人看了他一眼,不屑地道:“你是说‘临江剑派’的那个恶贼李木生吧?”

魏笑笨被那人说得一愣,讶异地道:“这位兄弟,听你的口气好象他杀了你全家似的,敢问你与李大侠有什么过节?”

那人使劲啐了一口,不屑地道:“呸,李大侠?李恶贼还差不多,河动一带有谁不知此人的恶名,想不到小兄弟年纪轻轻,竟和这中江湖败类称兄道弟,敢问阁下大号,待会儿也好在论剑时向阁下好好讨教讨教,我们好好亲近亲近。”

这下可真让魏笑笨吃了一惊,莫非自己这次真的被这个李木生给骗了,看这位仁兄一说起李木生激动样子,绝然不会是假的。当下他连忙道歉安抚那人,又将方才在神武门外之事与这人说了一遍,结果这人听过之后方才释然,摇头叹了口气,拍了拍魏笑笨,道:“小兄弟,你上了那恶贼的当了,他完全将自己与‘紫极门’掌门人刘海宁说了个颠倒,其实刘海宁才是河东的好汉,一定是这家伙想报仇又担心不是刘海宁大侠的对手,所以才拉上了你们,他是想借刀杀人呢。”

经此人这么一说,魏笑笨顿时想起初次见面李木生含含糊糊的话,他向那人抱了抱拳,回去问了屈云一回,这才知道屈云以前也未曾见过此人,至此他才知道上了李木生的贼当。这下他的火可大了,自从他来到令支城,似乎屡屡被人蒙骗,本来以自己的聪明才智,这种事情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但他就是想不明白它怎么就能发生呢。尤其是这次绝对不可原谅,这姓李的家伙实在可恶,骗了自己不说,还差点让自己这个平时不拿刀剑的为他上台比武,一想到此,他的脸倏地绿了,眼睛瞪得象绿豆似的在人群里扫了又扫,最终没看见那个混蛋。

这时,段王向王良挥了挥手,王良点了点头,迳自踱下阁阙,直驱扶摇台上,恭身北面长揖三次,方转身向台下的剑客们抱拳,宣读了比武的规矩,当然不外乎连胜三场者进级,级高者胜之类的。待他宣读以毕,台下忽然明光大胜,千余虎贲武士或头带白色兜鍪,或绛衫裤褶,或身穿银装两裆甲,手中都拿着明晃晃的兵器,有斧钺,有长剑,有弯刀,有短杵,有锐牌,忽焉涌出,宏声高呼段君,如奉王令般哗然而动,一时间但见刀光烁烁,干戈耀月,那群虎贲武士脚步整齐,将天下的剑客们围到了中间。

这些剑客本就警惕性很高,见状还以为段王不怀好意,谁知就在倾刻之间,这群衣甲鲜明的武士由一生二,二化四,四成八,最后以中间的剑客们为中心,分别在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聚成了八个阵势,分别为天覆、地截、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蟠八个阵势,这八阵又按方位合在一起,成了一个大八卦的八个方位,声势惊人。

八个人围的阵中,每个阵圈子中间都非常宽敞,不问可知必是为分别比武之用,而天下群雄也将在这八个场地决出八位绝顶高手,而后再由这八人登上扶摇台决斗,决定谁才可担当君临剑客。这八个八卦阵生门、死门俱都打开,生门向内向着场中的江湖豪侠,死门向外。想来是比武者可从这八个生门任意选取擂台,败者从死门退出被淘汰在外。直到此时,众人方知这八个圈子就是分别论剑的场地,而这扶摇台,肯定是能进入决赛的八位剑客才能登上的了。

天下各国的剑手被震惊了!

段国果然是北方的强国,光是这份场面,这种军容,也是天下罕见的!

他们想的没错,‘天狼箭绝’王良马上就宣布了开始论剑,任何人可以从八个生门中任意选择。很快就有不少剑客上场比试,一时间场中群情汹涌,月下白刃如霜,锵锵拔剑粗鞘之声不绝于耳,八个场地叮叮当当热闹了起来。

魏笑笨一时看傻了眼,这么多人打架他还真的从没看到过。一时看看这边,但又突然觉得别的地方比这处好看,就马上转到别处。如此转了好几圈,完全不能停住。但屈云却不似他那般清闲,他拍了拍魏笑笨便要登场,却突然不知从何处挤过来几十号人紧紧地跟着屈云和魏笑笨二人。但见这群剑客个个身材魁梧彪悍,目光却只盯住了他们两个不放,似乎他们并不在乎登场论剑与否,魏笑笨一看便知是专门找茬的,目的当然不是自己了,但遗憾的是,他现在也被旁带着掺和进来了。这会儿他突然忘记了看热闹,眼睛惊恐地瞪着这群人,当他转看屈云时,屈云正看着这群人的剑。

他们手中的剑很精致,做工很好,而且完全是一个模式,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伙的。

魏笑笨战战兢兢地扯了扯屈云的衣襟,道:“屈云兄,他们是找我们的吧?”

屈云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台上的涉复辰,发现他正沉冷地望着自己,谓魏笑笨道:“他们不是找我们的,是来找我的。”

魏笑笨直到这时,恐惧仍掩饰不住他的好奇,低低地道:“屈兄,你……你盯住他们的剑干什么?”

屈云道:“这五十柄剑是我为涉复辰打铸的,但今天他却拿它们来对付我……”当下他扫了那群人一眼,道:“你们要与我比剑,是么?”

那群剑客为首之人点了点头,道:“你既然知道,我们就场上见。”

屈云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和他们中的一个同时登上了一个场内……

※※※

却说慕容焉一个人静坐屋内,今日乃是天演阁论剑之期,他本来算定义兄荆牧今日就能回来,但他等了一个上午,也没有等到义兄的消息。他的心顿时乱成了一团麻,所有的事本来策划得天衣无缝,但如今看来,自己的自信是多么地幼稚,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件事不管你谋划的多么精密,多么自以为毫无破绽,也不一定能做得成,因为天下之事何其复杂,变术横生何其之多,这些意外又岂是一个凡夫俗子所能掌握的。那些自以为以一人之力能掌控天下的,或是自以为聪明绝顶、天下无双的,最后每每被自己所谓的聪明所误,多缘于此。

慕容焉向来是个自知的人,但如今令支都城的情况太过危险。三千旋刀铁骑的归属,三处叛乱对百姓的危害,天演阁下诸国剑客的性命,还有与他一起长大、出生入死的兄弟屈云……这所有的事令他煦煦不能释怀,他一心求静,绝食将自己关于房内,因为他怕一出屋门,自己就再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策略,如今这个少年的境遇绝不比在扶摇台下为自己拼命的屈云强多少。他的计策也只能在为人的方面一尽心力,前途究竟如何,尚在未知之天,他虽然静静地坐着,但心里却时时刻刻在刀芒上挣扎,沉沦,而那满城的欢呼,尤令他暗暗惊心……

门外,每隔一时半刻,就有探子快马回来奏报,所报的事,或是神武门天演阁的剑决,或是边界上的刀兵杀戮,但所有的事都被慕容焉拒之于屋门之外,一直立在门外的紫柯几乎能看到他的心力交瘁。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很暗了,月已高升,这时的左贤王段匹磾已经回府,他们都来看过慕容焉,但看他房门紧闭,就没敢去打扰,他们虽然有关于屈云的消息,但之前他们已许诺令他们坐立不安。

屋内的慕容焉静静地坐着,他纷乱的心不知为何,突然间恍然一动,接着竟然倏而静了下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或许这就叫物极必返吧。这种清醒舒适的静谧顿时扫空了他所有的障碍,他不敢去感受它,生怕它会突然从身边滑过,但当他这种怕的念头起来时,不觉醒了过来。其实这不能叫作‘醒’,因为他是从极端的‘醒’中过来的。这时,他闭着眼睛,一颗上善之心静谧得想一泓秋水,一枚碧鉴。他开始思索自己为何之前会那么纷乱,最后终于叹了口气,他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的心。在这恍然一觉中,这个少年第一次体会到了当年凌重九的话:“心为万法之宗,世间最上上之法,无不出乎一心。有道是立得一分性,保得一分命,你虽有顽疾在身,但只要使此心常住性地,病不为病,法不为法,剑不为剑,轻弃病剑如埃尘,自然可以做到融通境地!”

少年突然觉悟了……

天下的事最简单不过如此,最深奥也不过如此。在人只要以无心之心,驻于有无之间,无明之末,又何必时刻以心而待呢,我纷乱是如此,我不纷乱是如此,那么我为何要自取其烦呢。这点体悟让他精神一振,心怀不禁豁然开朗。他笑了笑,本要下榻行走,当他睁开眼的一刹那,他神情猛然一震,但瞬即又恢复了平常心。他惊的是他的眼睛突然看见了屋内的摆设,一张软榻,一张净案,一把暖椅,一个茶壶,一扇紧闭的房门……少年斋中夜坐,次时天月明净,透窗而过,朗无纤翳,正如他突然净明的心。但他并没有惊喜得大叫起来,因为他的心在那一觉后已经得到了净化,他现在能到宠辱不惊的境界了。

他的脑海中突然现出了凌重九前辈的身影,当日他曾告诉自己,自己会有很长的时间眼不能视,那时凌重九似乎已经知道自己能够复明,慕容焉突然恍然大悟。自己的双眼乃是帮了天大的忙。帮自己治心,天下还有什么比让一个人瞎了更能炼心的呢。一个人能在眼睛看不见的时候,泰然自若,更何况是在能看见时呢。当日凌前辈曾说他就是治心炼己不深,以至于修为难臻最上一乘,前辈亦不希望自己重踏其覆辙,不正是因为如此么。

慕容焉一旦豁然贯通,再回首当年凌重九对自己的谆谆教诲,其深刻良苦的用心,不禁令他潸然泪下。恍然间,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五十里秀,又回到了松居,回到了与他相处的日子……

良久,他不禁面东而拜,扣谢凌前辈的大恩。如今想起来自己里开五十里秀已有很久了,自己也该回到故国祭拜祭拜他了。一念及此,他突然有了东归之意,他已打定主意,段国令支之事一了,便即归国,但他实在不知这事何时能了,但他只淡笑了一笑,因为他已经完全不再担心了。

※※※

第二天,天演阁下的决剑愈加激烈了,天下诸国的剑客已十去其九,只剩下八个不败的高手,分别执于八擂中的一个擂台威慑群雄,接受仅余剩下几十名剑客的挑战。这八个人中,在东震位的乃是行虚老人也就是流霞渚崔毖座下的大弟子,英俊潇洒的冀州少年剑客诸霖。南离位的是华阴寒儒柳荡夕,西方兑位乃是段末波门下的幕客沈越,北方坎位的霸主是涉复辰门下的张决日,西北乾位的是河东‘紫极门’掌门人刘海宁;西南坤位的是段匹磾的幕客顾无名;东南巽位乃是一个个英俊山年——昆仑山古阑还;而东北艮位的却是我们的屈云。

被击败的剑客们都从各阵的死门而出,在外面围观。仅仅一日之功,天演阁下死八十四人,伤者不论轻重约二百一十三人,可谓血流成河。楼头阁内的几个女流都目不忍睹,薛涵烟在那素绡内轻轻闭上了秀美绝伦的妙目,但段主疾陆眷却看得津津有味,平时的时候,他也是常在此阁观看段国的勇士如此比试的。

这时,天光已介未牌时分,被淘汰的剑客们围在四周,但多数人都在东北艮位的八卦阵外住足观看,整个论剑的过程一直如此。因为在天演阁的比武中,屈云比其他七人更引人注目。这个为了兄弟情谊而拼命的少年,自从开始到现在,一阵也没有停过。这并非是他不愿停,而是不能停下。比武的规则是连胜三场者进级并可以休息,连负两场者淘汰。那群涉复辰手下的剑客对付的只是他一个人,几十个人轮番下手,但依然胜不了屈云。这样屈云本来是可以获得休息的,但这群剑客中却有一个张决天,此人剑术还在屈云之上,没当屈云连赢两场,再赢一场就可休息时,张决天便会上台将他击败,然后直等到张决天迅速地连赢三场下台休息,他又不得不再次上场,魏笑笨一看便知是涉复辰那老贼的诡计,看来他是有意要累死屈云。

屈云太累了,在昨日、今日的论剑中,他连续比了七十三场,击败了涉复辰幕下数十名剑客。但因为他一直不能战胜张决天,所以还不得不坚持下去。所有的剑客都被他的毅力震慑了,他们从来没有见一个人有如此坚强的心。这点连段王疾陆眷也不禁耸然动容,他看屈云手中的兵器只是一截紫竹,竟特赐他一柄长剑。但屈云的坚强再次打动了所有的人——他拒绝了,他就是要用这截紫竹打败张决天,打败所有的人。

这时屈云早已大汗淋漓,疲惫不堪!

累极之时,这个倔强的少年倏然想起当日他与慕容焉学剑时,慕容焉曾告诫过他,不管处在何等苦难困顿之下,都要安之若素。那套‘贝叶眼藏’的练心之法令他蓦地一震,一颗毫无片刻休息的心顿时沉静了下来。他一旦静定,几日前在梦中所学一套剑法‘天圆三斩’立刻冉浮心头。陈逝川说得不错,对于‘太微剑法’,其剑式太过于精妙深奥,不能尽展其长,以至于他与张决天比试时总有缚手缚脚的感觉,而‘天圆三斩’则不同,招式简单内蕴精微,屈云在梦中将此三招看得清清楚楚,剩下的只是他能体悟多少罢了。

一想到此,他便毫不迟疑地使出了这三招剑术,初时益觉的缚手缚脚,几乎还不如‘太微剑法’好使,一直到他用这三剑和二十一个人交过手后,少年始突然大悟这三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这时,场中剩下的剑客都是他的对手,也包括张决天在内。

张决天上场了……

其他七位剑客已经停了下来,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对手了,是以也都不禁向这边瞩目。在张决天眼中,这个少年的剑术本来是微不足道的,但自己与他比过了几十场,每场都发现他的剑术有些改变。这种改变就像一个弹起来的小球,虽然不停地落地又重新弹起,但却弹起得越来越低,越来越接近它的本源。而屈云的剑术正如这个小球一般,越来越驱近一种彻悟的境界,究竟这种境界是一个什么样的模样,围观的剑客门都想知道,张决天也是一样。但他在对这种至上剑道的期待中,又有三分恐惧。他怕自己一旦见到那种剑术,自己就再不能行于世间了。他感觉自己正在为自己创造一个可怕的对手,而这个对手的强大几乎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甚至是薛涵烟。

张决天顿时起了杀心,他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因为他还不想死。他抬头看了看阁上的涉复辰,涉复辰似乎和他有同感,向他轻轻点了点头。这个剑客一旦得到主子的默许,顿时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缓缓踱入场中,拔出了长剑,目光紧紧地摄着了屈云。他们的对峙就像在此阵中凝成了一座冰山,顿时冻结了所有人的心。

正在这紧要关头,神武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虎贲武士,他来的是那么突然,以至于携剑跑过层层兵甲的时候,几乎踉跄跌倒,一直跑到天演阁下方气喘吁吁地跪了下来。这武士的突然出现,顿时拉走了众人的目光,就连正要比剑的屈云与张决天也不例外。疾陆眷的雅兴突然被这武士打断,不觉心中大怒,沉道:“可恶,本王正在观看勇士决斗,你竟敢擅自打扰,是谁要你闯进来的,说——”

那武士一来因为气喘得厉害,结果又被段王一吓,竟突然忘记了要禀报之事,怔怔地跪着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下段王再也无法忍耐,一双弄眉突然挑起,神光暴射正要拿他问罪,宫阙外的御道上突然又跑进来一个虎贲武士,这武士却比第一个机灵很多,跪下便道:“秉大王,紫宸门主荆牧压了一个人,率领着五百旋刀神骑在神武门外候令觐见。”

此人话一说完,段王好奇地轻哦一声,缓了一回,问道:“所压的乃是何人?”

“这……”那虎贲武士哪里知道他压的是什么人。段疾陆眷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啪地一拍秀案,就要一同发难,将两个毋士一同斩首。旁边的段匹磾却心中不由暗暗一震,暗忖必是荆牧大功已成,当下不禁神情猛震,霍地站了起来,突然向段疾陆眷一抱拳,道:“王兄勿怒,臣下却知道荆牧囚了什么人回来?”

疾陆眷早被绞得糊涂,意似不信地哦了一声,忍不住心中讶异,诧声问道:“王弟,你又没到神武门外,你是如何知道的?”

段匹磾笑了笑,道:“大王难道忘了几日前末杯兄弟向你借了五百人马么?”

疾陆眷点了点头,但又复而不解地道:“你是说荆牧率领着这五百人,他去捉了谁要用得了这么多人?”

左贤王段匹磾笑了笑,道:“这偶何难,大王只要宣他如宫一问,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疾陆眷当下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一面令阁下的比武暂停,一面宣荆牧压人犯如宫觐见。王令一道一道地传递了下去,不一刻工夫,神武门外脚步蹇蹇,夹杂着一辆马车沿着长长的御道驶进了宫门。疾陆眷望下一看,南面正有二十来个身穿绣月紫甲的旋刀武士,个个个身背长剑,而当先为首之人少年健伟,英姿勃发,背束长剑,却正是三千殿首兼紫宸门主荆牧。一干人等由荆牧压对,招呼成列,压解着一辆马车行了进来,片晌阁下鼓起,荆牧乘马而入,到了台前掷身下马,卸了弓剑,与一干武士伏地山呼就拜,跪见段王。那群诸国的剑客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无不拭目以待,倒是行虚老人的大弟子诸霖,一见到荆牧便盯住了他不放,这次荆牧未能参加比试,诸霖深以为憾,因为他自见到荆牧的那天起,他就有种预感——自己将来可能与这个少年势不两立。

疾陆眷摆了摆手令其平身,眼睛却转向了那囚车中人。但见此人年纪当在三十来岁,身材魁梧,丰颧高准,如今身在囹圄,披头乱发依然掩盖不住奇伟相貌,尤其是那双眼,寒光湛湛令人不可逼视,这双眼睛象是一块能够冻结任何事物的寒冰,凝到一个人身上时任何人也会不由自主地心惊胆颤,浑身发冷。当疾陆眷看他时,这人也凝到了他的身上,疾陆眷不由得心中一震,机伶一颤,但马上又恢复了本来,毕竟他乃是一国之主,但饶是如此,这展瞬的变化却早清晰地落如了那人的眼中,这人脸上不觉现出了桀傲得意胜利的神色,若不是他嘴里有东西塞住,他定会狂作地大笑起来的。

疾陆眷被这囚中人一个冷笑的神色激得大怒,这是一种被挫败的感觉。但他若是果真就此发作,定会益加被此人瞧不起,更会在天下群雄面前丢丑。当下他忍了口气,缓了片刻,全不受激,掀唇一晒,转向荆牧道:“紫宸门主,此人乃是何人?”

荆牧起身,抱拳道:“启秉大王,此人就是边界的叛贼,悍匪首领,古傲。”

此言一出,顿时惊摄了场中所有的人。古傲此名早已天下皆知,此人杀孽山积,连杀段国大将,而这次君临剑决决也正是为他举行,但任谁也想不到,君临剑尚未有主,古傲却被荆牧生擒到此地,那群江湖中的剑客闻言也不禁耸然惊异,段国文武臣公,无不举望而惊,列于楼头,纷纷下视。一时间过了许久,台下阁上静而无声,似乎这件事来得太为突然,以至于人们纷纷惊遽之余,不知如今古傲被擒了,这武不知还比不比了。

疾陆眷闻言,不禁心头一震,先是一愕,半晌方转过神儿来,不禁扶案而起,突然仰天大笑,声震远近,他亲自踱下天演阁。左贤王匹磾、辅武王涉复辰等人见状,也不禁一起下了天演阁,薛涵烟等人也一齐踱下。疾陆眷上前亲自执起荆牧之手,良久无语,待他正要细细问荆牧经过。正在这时,御道上又行上来一黄门官,跪地禀报说宫外有竹桓的使者求见。

疾陆眷因为古傲之事心怀大放,早已忘记了场下比武之事,而天下的群雄也因此大感讶异,纷纷收剑驻足观望。疾陆眷当下传竹桓使者入宫觐见。那黄门官刚退,突然神武门外又进来一个,禀报说渚城也有使者俯伏阙外求见,有事奏陈。

这下却把众人都弄的不明所以,疾陆眷这时突然有了很大的耐心,又传渚城使者觐见。旁边的段匹磾见状心中狂喜,但又突然一惊,喜的是慕容焉的计策可能已然大功告成,但接下来的一惊将他心中的喜悦彻底浇灭了,这些捷报的一齐出现,必是各地地方官吏自己派来的使者,他们的人决对不会象自己的人那么嘴紧,今日怕是再为慕容焉瞒不过去,他的王兄对慕容焉素来有杀害之心,这回若是段王知道三乱都是被这少年所平,慕容焉是真的有危险了——段匹磾太了解他的胞兄了。

这刻功夫,早有侍者将阁上椅案挪下,段王振衣坐下,这时渚城和竹桓的使者进入宫中,扣拜于段王坐前,一齐递上捷报说,两地的匪事俱已被平,两地百姓重见太平,安枕无忧了。禀报完毕,那两使者复又长跪宣呼段王。四下诸人闻之,包括宫内上千的武士,和那些诸国远来的剑客纷纷见机纳头长跪,山呼段王。

疾陆眷怔了半晌,似乎未能相信眼前的事乃是真的。直到他定了再定,望着那一直雁跪到神武门外的整齐的武士,方才恍然转回,不禁拍案而起,望着那四下跪成的人山人海,突然气涌如山地仰天振吭大笑。这笑声渐渐扬起了王者的霸气,国君的威严,慑得天下群雄,数千武士无不慑伏阙下,仰望着疾陆眷鼓臂向天,厉声大笑,直震得声流激荡,众殿回响,其势惊人。良久,方威然地纵目四览,令诸人平身。待到众人起身,那两位使者简单地禀报经过。

那两使者抱拳向段匹磾行礼,方向段王抱拳道:“启秉大王,这次能平叛匪贼,全赖左贤王施以妙计,我们两地俱未伤一兵一卒就灭了匪患,至于缴匪之事,我们两府刺史并未参与,故不敢僭越,擅冒左贤王之功,特来觐见,伏乞圣裁。”

疾陆眷轻哦了一声,双目不禁疑惑地转向段匹磾,段匹磾心知要糟,见状连忙抱拳行礼。

疾陆眷道:“王弟,这件事你是如何做到的,为何要做得这般神神秘秘的?”

左贤王闻言,急急跪地请擅自做主的僭越之罪,疾陆眷早被今日的三宗大喜冲得心怀大畅,见状急急扶起段匹磾,宽和地道:“王弟快快请起,你何罪之有啊,今日之段国有何人能有贤弟的劳苦功高,孤心甚慰,你何罪之有啊?”

当下,他执了左贤王之手,双眼放光,捋了胡须急切地道:“贤弟,快给为兄讲讲,你是用了何等的妙计平了这三处叛乱?”

左贤王闻言不觉一怔,这是他最怕问到的问题了。他嗫嚅了半晌,最后突然又跪了下来。这下又弄得疾陆眷一怔,不解地望着地上的左贤王,奇怪地道:“王弟,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有话快起来说。”

段匹磾却坚持不肯起来,道:“臣弟有罪,臣弟有件事瞒了大王。”

疾陆眷愕然一惊,脸上掠过诧异之色,奇怪地道:“你有什么事瞒住了我?就算有也用不着如此,快些起来。”

段匹磾坚持地摇了摇头,道:“王兄,今日这三件大功也不是我的功劳,而是我的幕客慕容焉所为。”

段匹磾此言一处,四下之人无不大惊。

知道慕容焉的人,如薛涵烟也不禁一怔。疾陆眷闻言突然不动了,段匹磾抬头看了疾陆眷,但见他形容晦暗阴郁地一震,脸色连变,先是一惊,继而脸上掠过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再接着两眼厉芒一闪,倏然敛去,最后突然大笑,硬将段匹磾拉了起来,宏声道:“贤弟,这算是什么大罪,这只能说明你的眼光独到,一个门客胜过千军,我不但不会怪他,还要重重地赏他,想来在坐的诸位也都想听听他究竟是如何绞灭三匪的。”言毕,不待左贤王插话,迳自传出王令,即刻命荆牧去左贤王府中请慕容焉其入宫。

疾陆眷转身,有意无意地望了涉复辰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迳自转回玉座。涉复辰当即悄悄地招来旁边的‘玉梭剑客’萝粲,低低言了几句。那萝粲闻言突然玉面大变,但又倏尔又恢复过来,转身悄然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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