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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一收到大少爷回来的消息就早早去外面等。
过了时间也没见大少爷回来。
这现象很反常。
大少爷一直都有安排人看着他妻子,他会掌握那年轻人的动向,管家给他打电话之前,他必定已经知道了检查结果,在返程的路上了。
为什么还没到家,是路上出什么事耽误了吗?
大少爷多在乎他的妻子,管家都看在眼里,妻子患癌,不亚于天塌下来,他想不出会是什么事拖慢了大少爷回家的脚步。
管家联系郑秘书,那头无人接听,老人一下就慌起来。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里面出来,是厨娘,她说她去给太太送吃的,发现他在卫生间吐。
管家当即就匆匆跑进屋,满头大汗地坐电梯上楼,他边叫人给他送两粒救心丸上来,边直奔四楼卧室。
还没等管家敲门,门就从里面开了,陈子轻见他按着心口喘气吃力,忙问他怎么了。
管家往旁边一站,背靠着墙壁缓了缓,“您怎么样?”
“我没事啊。”陈子轻搀他胳膊,“我扶你进去坐一会儿吧。”
管家摆手。
佣人送来救心丸,他立刻含到舌根下面。
目睹这一幕的陈子轻心生愧疚,他拍了拍老人家的后背:“年纪大了,担心点啦。”
管家眼眶泛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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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到天亮都没回来,管家只等来郑秘书的回信,短短一句,叫他照顾好太太。他理不清这里面的情况,只承诺一定把人照顾好,尽他所能。
管家以为大少爷起码要过段时间才回,没想到郑秘书叮嘱他的第三天,大少爷就于凌晨两点多出现在家门口。
临近除夕,天寒地冻,商晋拓身染夜色里的寒凉刺骨,站在卧室门前吸烟,他面庞瘦削,本就深邃的眼窝陷下去,狭长的眼微微阖着,眼睑一圈红,眼里爬着一根根血丝。
沉寂,冷躁,痛苦,崩溃,又……平和。
几种情绪揉碎埋进他皮肉根骨,显得那么的违和而融洽。
仿佛正在迎接一场早已准备好,必然会来临,终于来临的——世界末日。
也知道,末日后会拥有新生。
一切都将是新的开始。
只要熬过这段生不如死的末日崩塌。
但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新生,他无法断定。
商晋拓抬起手,抖落指间烟灰,看它掉在自己掌心,那点灼痛转瞬即逝,他将烟送回齿间,干燥的薄唇黏着凹凸不平的烟蒂,咬肌抽紧深深吸一口烟,让尼古丁的苦涩遍布口腔,滑进喉管。
不让他回来。
他还是回来了,他回来看看,看一眼就走。
商晋拓心神散漫地缓缓吐出一团白雾,他那些断裂细碎的思绪快拼连完了,只差最后一块。
也是核心部分。
现今的商晋拓潜意识里清楚,他怎么做才是处理这场霜雪的正确方法。
那就是——配合。
配合吗。
我的太太生了病,一场严重的病,他要我配合,我还能怎么做。
相隔那么遥远,他的心声都能跑进我脑海。
——这世界晃荡,真实;扭曲,真实;明亮混着灰暗,真实;乏味掺杂鲜活,真实。
对商晋拓而言,无论它发生了几次变化,还要出现多少变化,都是真实的。
商晋拓抽完最后几口烟就去洗澡,他穿着睡衣开门走了进去,卧室里亮着一盏壁灯,暖暖黄黄的光晕打在床头,床上人睡得安稳,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小半张脸露在外面,连耳朵都是可爱的。
这么看,他健康,饱满有光泽,哪里有一丝一毫被病魔沾上的样子。
商晋拓掀开被子上床,他躺在爱人身边,一动不动。
半晌,他深而慢地吐出气息,拉起爱人的手横在自己眼皮上面,温热的液体很快就将那只手的手心打湿。
陈子轻没醒,梦中的他在哄把脑袋埋进他脖子低声痛哭的男人。
现实的他也摸上了身边,摸到了男人的发丝和脸,发出含糊不清的梦呓。
“叫你别回来了……你怎么还回来……我不想你回来……我自己能行……”
“你快走吧。”
他推了推梦里梦外的人:“快走。”
商晋拓浑然不觉地生出委屈:“赶我干什么,在梦里都赶我,我就这么妨碍你是吗,老婆。”
男人冷着脸,眼睛很红:“我天亮前走。”
陈子轻眉心紧蹙,大抵是没得到让他满意的答案,他的脸被托起来,耳朵落入宽大掌心,轻轻柔柔的力道漫上来。
不一会,两片唇含住他被揉红了的耳朵,吮弄中隐隐饱含压制的哽声。
“要多久?”
吻从他耳朵蔓延到他脖颈,商晋拓问,“你想我当多久的死人?”
如果这时有面镜子对着商晋拓,他就会发现自己在笑,那笑意像机器冰冷坚硬的弧度。
“别太久。”
商晋拓把一张笑脸贴在他老婆胸脯上,闭起眼,眼泪不受控地滚落,他在笑,甚至笑出了声,眉宇间却尽是怕被丢弃的恐惧,割裂的情感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怕,有些疯癫。
“还有,”
这一刻,年长十几岁赋予的阅历和成就毫无用处,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丈夫,面对被查出癌症的妻子,他有钱,也有权,可这两样并不能帮他解决命运带来的困境跟险阻。
“你要补偿我。”
我不打扰你做你想做的事,等你做完了,记得去见我。
让一个好好的,活生生的你去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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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出入医院没遮遮掩掩,他的病也没刻意隐藏,圈内长期旁观他和商晋拓这段婚姻的人一阵唏嘘。
大多觉得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小部分单纯的幸灾乐祸。
然后都等着看商家下一任主母会落在谁头上,已经开始押注。
沈董的情人一尸两命,秘书也没了,他悲痛之余了解到那两人的奸情,被刺激得病倒在床,哪还顾得上将商太太的病情阻拦在儿子的病房前。
陈子轻住进医院当天,沈不渝就带着一副伤残身体和一双兔子眼出现在他面前,跟他说自己也搬来了这家医院,在他楼下。
还有谢伽月。
“他是我叫人给转的院。”沈不渝偏过头抹把脸,嗓音沙哑,“有我跟他在,能让你有个照应,你别怕。”
陈子轻精神萎靡没说什么,他老老实实走流程,专业团队对他的病情进行评估。
时间不等人,要快。
团队的评估结果是不建议做手术,因为两点,一是发现的晚了,二是恶性程度高,非但不能通过手术延长生命,还有可能出现做完手术处在恢复期就转移的情况。
所以最好的方案是化疗,全身性的。
病房里寂静无声。
坐在沙发上的伤患沈不渝打破死寂,他问的是:“化疗疼吗?”
“疼。”一个相对年轻点的专家如实相告,“相当于是在伤口上划一刀。”
沈不渝面色铁青:“那不化疗了。”
“敛之,我们不化疗了。”他看向病床上的人,“我陪你去国外,我们换个方案,我就不信世界这么大,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
陈子轻望了望专家团为首的老头。
“陈先生,你的各项指标目前还可以,但随时都会转移,我们希望你能心态放平,乐观的面对一切可能。”
老头说,“像有些病人可以通过化疗和免疫治疗得到缓解,还是要看个体的情况来定,总之,积极治疗。”
“那他妈还有人本来可以活久点,就因为化疗缩短时间,这你怎么不说?”沈不渝揪住老头的白大褂衣襟,充斥血腥气的身子晃了晃,站不稳地倒在他身上。
老头哪受得住这死沉的重量,他往后倒,几个后生赶紧把他撑住。
病房里一团乱,死气沉沉的气氛总算是减轻了不少。
沈不渝被下属扶回沙发上,他虚弱地喘息,眼下情绪闪烁不定。
敛之年初元气大伤,体质能恢复多少,化疗走的更快,不如保守治疗,还能活长些。
沈不渝,你是医生还是他们是医生?
医生就没有判断错误的时候?他们敢保证他化疗就能好吗?
能吗?能吗!
沈不渝通过内心深处的叫嚣来发泄快爆炸的慌乱不安,他不过是摔个楼,怎么醒来天都变了。
还不如死在楼下,摔成肉泥来得痛快。
“什么方案都是利弊共存。”老头说,“当然,这主要还是看陈先生自己。”
“废话,他的身体,怎么样当然是他说了算!”沈不渝咆哮。
老头想把病历砸他脸上。
这时,一直没出声,存在感却很强的谢伽月说了话:“即便要个人拿主意,那也轮不到你沈不渝,他有丈夫。”
沈不渝讽刺:“你冷静,理性,你了不起,我反正做不到。”
“我一想到他可能活不了多久,我就……”沈不渝双手捂脸,平阔的肩膀抽动。
谢伽月问老头:靶向药有吗?”
“没有。”
老头前脚说完,沈不渝后脚就带着哭腔吼:“老子在网上看了视频,静脉滴注的时候,护士都戴几层手套才给打针,输液都他妈是毒药!”
“不毒怎么杀癌细胞。”
谢伽月在老头前面开口:“你能不能有点常识。”
性情暴躁冲动的沈不渝难得沉默。
陈子轻无精打采地说:“都出去吧,我想睡觉了。”
于是病房很快就清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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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米养百样人。
有人能及时感受到痛苦,而有人却是在某些时候延迟痛苦,谢伽月就属于后者。
从知道敛之患病到亲眼见他穿着病服躺在病床上,谢伽月都跟没事人一样,言行举止都十分正常。
沈不渝这边有两处伤口要重新包扎,护士在做准备,他站在病房窗口,看到楼下的谢伽月一瘸一拐地往医院大门口走,身上有伤走得慢,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摸脖子上的颈托,不知道要出去干什么,像是看不见来往车辆,直接就往前走。
刺耳的车喇叭声和刹车声连成一片,汇聚成谢伽月的抽泣。
沈不渝哧了声:“残废就是残废。”
下一刻就犹如一只犯了鸡瘟失去斗志的公鸡,唰地拉上了窗帘。
……
陈子轻也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就是累,从内到外的疲惫。
到了中午,厨娘拎着吃的来医院,她在客厅等,让管家把吃的送进去,等了会就见管家出来,厨娘赶紧迎上去:“吃了吗?”
管家摇头。
厨娘急了:“不吃那怎么行,不吃哪有营养。”
管家把食盒放在桌上:“我给大少爷打个电话。”
厨娘:“你不是说大少爷近期回不来吗?”
管家:“回不回得来,总是要汇报的。”
“大少爷怎么舍得不回来。”厨娘擦眼睛,“你跟陈先生说说,这生了病,别把它当个事,那它就不是个事。”
管家露出在病房藏起来的愁容:“道理谁都懂,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老中医给他开了中药,要配合着喝。”管家说。
“有用吗?”
管家没回答,厨娘已经知道了答案,她脸色黯淡,“有没有用,都是要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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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开始喝中药,吃口服的药物,他感觉自己有了点劲的时候,不经意间抓了抓头发,抓下来一把,不禁错愕不已,怎么回事啊,我这怎么就开始掉头发了啊?
网上不是说这状况要等到几次化疗之后吗,难道我领到的是……加速版?
陈子轻瞅瞅手上头发,眼睛眨了眨,心里有了个主意,他默默地把头发这丢点,那丢点。
沈不渝过来看他,见到病床枕头上的头发,手一松,让人特地去芮姐那拿来的甜点掉在地上,一下就烂了。
“谢伽月,怎么办,敛之掉了很多头发,不该这样,妈的。”沈不渝把那些头发收集起来去找谢伽月,他绝望地薅着自己茂密的短发,使劲地拽着扯着。
病房里静得掉针可闻。
沈不渝的声音不争气地发抖:“这是不是说明他快……”
谢伽月轻飘飘道:“多吗,四十七根,多吗?”
沈不渝一窒,他放下手抬头。
谢伽月微笑:“我问你,多吗?”
沈不渝:“不多。”
“既然不多,你慌什么。”谢伽月把数好的头发放在书里夹着,“麻烦出去把门带上,我要休息了。”
沈不渝不想嘲讽谢伽月是不是等他走后就开始哭,他行尸走肉似的回到敛之病房,直勾勾地凝视着:“你会活活痛死的,我想给你一枪,让你痛快的走。”
陈子轻嘴角一抽,我谢谢你啊。
沈不渝快把他的所有报告翻烂了,怎么都没法接受他患癌的事实:“那癌大多是吸烟群体,你不抽烟,年纪又小,没不良嗜好,怎么就得,我不明白,我想不通。”
陈子轻说:“沈不渝,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命到了。”
沈不渝很想跟他摊牌,低吼着告诉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份不简单?你实话说,你都能进我的梦里救我,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你这病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弄出来的?
可沈不渝不敢,他怕。
万一答案不是他想的,那怎么办。
沈不渝执着地再一次问:“你为什么会得病?”
陈子轻不耐烦:“不都说了吗,命到了,我该走了。”
沈不渝重复:“你该走了。”
你不知道什么的目的没达到吧,你跟我说你该走了?你看我信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
是要我的腰子还是肾,你倒是说啊。
想到敛之曾经说过自己总有一天会走,结果真就走了,一声招呼不打就换了副身体。
沈不渝希望他这次也是一样,所谓的走,只是换个身体继续活下去。
他希望敛之有九条命,不够,九百条命。
病床上的人气色很差,沈不渝满口都是苦涩,他刷到过一个换小细胞癌的病人家属透露,要抓紧时间多看看病人的脸,那张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现了浮肿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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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谁给陈子轻当陪护这件事,闹了一顿。
沈不渝挖苦自告奋勇的管家:“你多大岁数了,摔哪了都爬不起来,到时候谁伺候谁都说不定。”
管家的面色不太好。
沈不渝无视:“要我说,还是请专业的护工,我来请。”
坐在角落的谢伽月垂着眼眸,在扯不知道什么时候脱落的线头,越扯越长,他好似游离在这场压抑的话题之外。
沈不渝吵吵嚷嚷,管家请他离开,他不配合。
一向稳重的管家有点激动:“沈总,这是商家的家事,不劳外人挂心。”
沈不渝没皮没脸:“我就挂心怎么了。”
管家:“请自重。”
沈不渝不屑:“我就不自重怎么了。”
管家到这岁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沈不渝冷笑:“别怪我欺负老人,让你家大少爷出来,他人呢,老子在这等着。”
管家正要说话,陈子轻插了一嘴:“沈不渝,你留下来照顾我。”
沈不渝脸上所有表情都凝固住了:“我?”
往常他会立刻露出得到肉骨头的狂喜,这次却吞吞吐吐:“可以换谢伽月吗?他比我会装乖,会疼人,我粗手粗脚的。”
沈总变得窝囊懦弱,难以胜任患癌病人的家属岗位,想逃避。
陈子轻看过去。
沈不渝避开他眼神,看什么看,我再不行也比你男人强,他倒好,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没有,有什么用。
“我不想要谢伽月照顾。”陈子轻直白地说,“你来。”
沈不渝呼吸粗重,他没像之前那样找谢伽月显摆炫耀,腿一软后退了好几步,唇色发白,敛之,你偏心,你对谢伽月比对我好,因为你不想谢伽月看你难受,你不管我死活。
陈子轻将沈不渝眼里的哀怨看了个正着,他心想,急什么,都有份,下个月就到他了,你们轮流,一个不漏。
随即偷瞄一眼角落的谢伽月,撇撇嘴。
果然啊,卡一用,这两个你死我活的神经病就不斗了,消停了,蔫了。
据陈子轻所知,一般第一次化疗的周期是一两周。
结束后进行评估,看看是不是要做第二次化疗,什么时候做,或者做其他治疗。
没特殊情况的话,第二次化疗都是在两个月后。
他应该是等不到了,那时候已经结束体验了。到那时他就多吃好吃的,他最近不能吃的补回来。
不止吃的。
很多东西,他都要补回来,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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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渝自己就是个伤员,陈子轻让他陪护,也只是做做样子。
但沈不渝不那么想,他开始看医学知识,公司不过问了,家里也不管了。
沈不渝一边疑惑商晋拓迟迟不回来,一边留意他的行踪。
很快沈不渝就得知,商晋拓在会议室途中昏倒在地,被紧急送往医院,然后就没了下文。
“突发心梗还是脑溢血,来不及抢救就死了?”沈不渝第一时间托人找关系打听。
“具体情况不明,只知道不理想,目前已经送往隐秘性强的医院医治。”那头说,“不过,商家那位倒下了,商家也不会出现任何内乱的现象,你们沈家可别在这时候异想天开,掺和进没眼力劲的蠢货队伍里,妄图分一杯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不渝自嘲,这个时期,他哪有心思从商家那座金山挖一铁锹金矿。
不孝顺的说,要是他老子在这时死了,丧事他都没精力操办。
沈不渝躺在客厅输液,商晋拓竟然……
所以不回来是在逃避,而不是不当回事?承受能力那么差的吗?
果然是上了年纪,身体素质各方面都弱。
长期被压制的沈不渝终于找到了一回自信,所以还是找个年轻的丈夫好,找个老的,连个屎盆子都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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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晋拓昏迷的消息传到陈子轻耳朵里,他没感到意外。
郑秘书在电话里汇报:“商董昏迷前交代属下一句话,让属下转告给您。”
陈子轻问道:“什么话?”
郑秘书:“商董说了三个字,听他的。”
陈子轻一怔。
很多时候,不管做哪种选择,都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
人这一生,迷茫的时候多。
可商晋拓把选择权交到他手上,是保守治疗,还是化疗放疗,由他来决定。
陈子轻向小助手咨询商晋拓的昏迷。
【目标商晋拓没打针没吃药,也没通过其他外力,是自身的身体技能为一场危机做出的最佳方案,他自行让自己昏迷。】
【他告诉自己,不能醒。】
陈子轻鼻子一酸,他醒了就会回来看我,那会破坏我的计划,影响我的进度。
商晋拓都知道。
于是他捆住手脚扼住喉咙紧闭双眼,阻止自己有可能产生的任何对我不利的影响,他把他能做的,做到了位。
陈子轻眼角湿润,一滴泪没入头发里,看不出来他流出泪,只有摸上去才能感觉到它来过。
陈子轻想,只有我去叫他,他才会醒。
商晋拓,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做完,我会去接你的。
然后我陪你到能陪的最后时间,你送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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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做完常规检查就开始第一次的化疗,他没让装输液港,想着就一次性的好了,输完就拔掉。
经验丰富的护士为他静脉注射,他的手肘插进去一根导管,化疗药物随着血液流到肿瘤部位。
“敛之,我陪你一起抗癌。”沈不渝看过小细胞癌相关医学知识和病例后,心态上有了点变化,说不清是自我催眠,还是什么,他认真道,“这要看看病灶情况,癌症并不等同于绝症,心态好,多锻炼,配合医生治疗,也是可以治得好的,也有小细胞癌治疗几年下来指标稳定的,我相信你能做到。”
然而沈不渝的心态当天就崩了。
陈子轻输液没一会就开始出现反应,他刚说他有点恶心,呕吐物就从嘴里喷射出来,沈不渝都没来得及给他拿垃圾桶。
沈不渝没在意身上的脏污,只是快速把垃圾桶送到陈子轻面前,看他不停地呕吐。
陈子轻人要不行了,他通过网页上和医生了解到化疗的副作用和感受,觉得自己心里有了数,也做足了准备。
但他真的经历了,才发现根本不是一回事。
恶心,头晕的感觉挥之不去,虚冷的汗液浸湿病服,他的嗓子里都是酸腐味,嘴边粘液都没力气去擦。
知道患癌很遭罪,却没想到会这么遭罪。
第一天陈子轻浑浑噩噩地度过,到了第二天,他怕了,护士进来给他量体温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颤,看不得那身白大褂。
陈子轻连续两天化疗,晚上就频繁拉肚子,两天下来人就瘦了一圈。
坐在马桶上的时候,陈子轻鼻子里涌出液体,他抹了抹,见是鼻血,确定自己领的是加速版本,只有他知道他这鬼样要持续两个多月,但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他随时都会走。
绝望和无力压垮了沈不渝好不容易重塑的心态,他找了个借口出去,踉跄着在长廊上走,感觉走在黄泉路上。
陈子轻在卫生间洗脸,边洗边呕,他双手紧紧抠着水池边沿,用力到指甲快到折翻掉。
难受。
商晋拓,我难受。
陈子轻不由自主地,一遍遍地在心里喊着商晋拓,说他难受,他要难受死了。
黑漆漆的房间里,商晋拓蓦然睁眼。
知道难受了?
他神情麻木,机械地呢喃:“现在说有什么用。”
有个阴沉古怪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话,又像是从他脑海深处那片海域飘出来的。
——没听到吗,你老婆在向你求救。
——你可以受他所受。
——你该受他所受。
——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做到,你还在等什么。
商晋拓眼前层层叠叠的血雾倏地散去。
陈子轻捂着不断痉挛的肚子,弯着腰颤颤巍巍地挪步到病床前,他手脚并用艰难地爬上床,还没躺好,脑中就毫无征兆地传来小助手的声音。
【陈宿主,请知晓,您被动启用身体互换卡。】
【使用方是您和目标商晋拓。】
陈子轻懵了,怎么被动启用了啊,为什么还能被动?!
“我不愿意,我不用这张卡。”
【倒计时,十秒。】
“小助手,你帮帮我,我真的不能用这张卡,我不可以用的,拜托你帮我拦下来,什么惩罚我都可以,我不想他承受化疗的痛苦,他已经得过一次癌症了,我不要他再经历一次。”
陈子轻越往后说,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完全是本能地往外绷着字词句,像是自动出现的代码。
【……八,七,六……四,三……】
“666!陆哥!你在不在!我不要用这张身体互换卡!求你帮我取消!”
陈子轻在内心嘶喊:“陆哥——”
倒计时暂停在“二”这个数字,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系统:“有人替你痛,不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陈子轻泪流不止,“这是我的任务,我的卡,也是我要努力回家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替我做剩下的任务,凭什么替我受这个罪。”
系统没声音了。
就在陈子轻惶恐倒计时又开始的时候——
机械音说:“凭他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