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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狗血吗?”
陈子轻叽里咕噜一通总结完,见茭白没反馈,他十分吃惊,不会吧,这都不狗血?
好吧,这狗血浓度确实比不上录像里的内容。
陈子轻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非要在这件事上比,觉得自己不能输。
“我还有呢,你等等,我想一下子。”
陈子轻在短时间内整理走过的十个世界,抖一抖,拍一拍,拎出来一个狗血味冲人的世界:“有个大家族的少爷,三十多岁,长得貌美如花,名声不太好听,没了妈妈背后的势力做依靠后就被上流圈驱除,因为各种原因牵扯到了好几个男人,一个是他为了自保找的靠山,一个是黄瓜烂掉很会玩的未婚夫,一个是他雇来绑架未婚夫的绑匪,一个是他靠山的外甥,除了靠山的年纪比他大一些,其他的都比他小……未婚夫的白月光间接被他害死了,娶他只是为了玩他,而他结婚当天跟着靠山的外甥去楼道被丈夫找过去……”
耳边好像捕捉到了吸气声,陈子轻不确定地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茭白双手捂脸,看不清表情。
陈子轻迫不及待地等着评分:“茭先生,我说的第二个怎么样,狗不狗血?”
“狗血。”
茭白的手还捂着脸,声音从手缝里溢出:“第一个也狗血,第二个是非常狗血,这都是在哪见的?”
“在……”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公共厕所的小书上。”
不知道怎么回事,茭先生突然就不说话了。
就在陈子轻以为自己说出的答案可信度不高,打算自圆其说的时候,他听见茭先生开口:“狗血故事跟厕所读物,确实比较配。”
陈子轻眼不眨地继续胡说八道:“是的是的,看的时候能让人体会到还能这样?还能这样??还能这样???的感觉,情绪上的层层推进,有利于生理上的发力。”
“…………”
茭白放下手,视线从陈子轻身上转向他身边的陆姓少年,又转回陈子轻那里,视线来来回回地平移了几次。
茭白后退几步,一个字都没留下就大步走了出去,他走得快,头也不回,就这么一路保持疾走的节奏远离房屋,蹲在茶园一处鬼鬼祟祟地……爆出一声:“他妈的,这真是……”
一屁股坐下来,茭白掏出手机打电话,手心里出了些汗被他擦在裤子上,他像是刚跑完马拉松,嗓子干烧,呼吸喘得厉害。
电话一接通,茭白就神秘兮兮地问:“三哥,你猜我遇到了谁?”
戚以潦道:“沈而铵。”
茭白兴奋得整个人都在抖:“不是,再猜。”
“谭军的鬼魂。”
茭白对于老东西了解沈而铵这边的情况不足为奇,他颧骨发红,舌尖舔了舔虎牙:“也不是,继续猜。”
没等戚以潦回应,茭白就发出鬼叫,他一脸这世界又他妈魔幻了的表情:“我操,你绝对猜不出来,老子竟然碰见了任务者!”
戚以潦难得诧异:“是那两个外地人?”“他们还没发现我是个架构师,你说怎么这么神奇,我要么一个遇不到,要么一下遇到两,我的主角受跟主角攻,他们在现实中成了一对儿,不行,老子太激动了,上次这么激动还是想出一个爆炸狗血桥段的时候,”茭白抹把脸,“不在电话里说了,你现在人在哪,回家等我。”
“在你身后。”
茭白愣住。
手机那头传来男人含着慵懒笑意的声音,“起来,回头。”.
陈子轻的注意力没有被茭白的离开分走,他关注的是谭军,沈而铵,以及录像里的另一个当事人。
这是一部三个人的电影。
谭军在录像的另一个当事人身下叫了沈而铵的名字,他边哭边痉挛着叫那个名字,而铵,而铵,而铵,一遍又一遍,那是卑微到极致的痴恋。
这看起来就是个正常的,心酸的,痛苦的暗恋。
那陈子轻为什么认为狗血呢。
因为谭军死后的心愿不是他当初意识模糊地喊着叫着的沈而铵,做了鬼的他看的也不是沈而铵。
狗血的地方是,他爱上了上他的人。
虽说日久生情,但这才多久,根据录像的时间流失显示,似乎是两天两夜。
这就爱上啦?是的,这就爱上了。
就说狗血不狗血吧!
路过的狗都要闭目感叹一声:“对,没错,是我的血,就是这个味。”.
陈子轻的思绪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阴风吹得东倒西歪,他来南城见到谭军到现在,总算是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波动,激烈又鲜活。
仿佛不是一个死去很久的鬼,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谭军双眼流出两道血泪,他没看沈而铵一眼,看的录像,死死瞪着,眼中血淋淋的。
那鬼魂终于在录像的冲击下记起前尘,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鬼影扭曲着,飘走了。
再看沈而铵,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反正从U盘录像开始播放后,这位沈先生就没再开过口,也没迈过脚,有过任何动作,像是被人拎着一大桶蜡像原料从头浇下来,不过瞬息就从一具血肉之躯变成了一个蜡像。
陈子轻揣摩不出沈而铵是震惊于他母亲的暗恋者,被他当恩师和父亲的人对他抱有那样的心思,还是没想到他的父亲狗血到对强上自己的人动情,让那人在他死后,成为把他栓在阳间的绳子的程度。
房里静得吓人。
陈子轻不指望他男人打破死寂,还是他来。他清了清喉咙:“沈先生,你看这……”
停了停,陈子轻斟酌道:“既然事情有眉目了,那你就安排人鬼碰头,我让人看见鬼,双方能有个交流。”
转而一想,沈而铵求他办事呢,他干嘛这么谨慎,索性就把语气一换,直白道:“快点儿,尽快,我们早点把事情解决掉。”
沈而铵面色如常:“好。”
陈子轻得到应声,拉着全程坐在他旁边闭目养神,置身事外,近似游魂的陆与庭出去。
他们刚出房间,里面就传出很大的响动,像是U盘被砸到墙上的声响。
陈子轻停下来,砸咂嘴,陆与庭见他不走,反手拉着他穿过走廊。.
到了拐角处,陈子轻又不走了,他不让陆与庭拉他,手放到嘴边,咔嚓咔嚓啃手指甲。
陆与庭拿开他的手,捏住他的嘴,俯身低头咬了下,亲了亲,说要去炒茶叶。
陈子轻迷迷糊糊,茶叶?什么茶叶?他反应过来,两只眼睛瞪圆:“哥,那么狗血的故事,你不跟我八卦八卦?”
陆与庭无奈:“行,八卦一下。”
陈子轻舔嘴上的水润和浅淡齿痕:“你说那谭军爱上施||暴者是什么心理?”
陆与庭不以为然:“施||暴者?不见得。”
陈子轻立马拿出证据,铁证如山:“他都大小便|失||禁了,还不是被施||暴?”
陆与庭玩味:“你没看他爽|得口水直流?”
陈子轻:“……那倒也是。”
“两个人好像都不清醒,谭军主动的,抱大腿蹭上去的呢,喝了掺药的东西吧。”陈子轻啧啧两声,“估计分量还不小,春|药啊,会死人的。”
“爽死。”
陈子轻翻了个白眼,那不还是死。
而且录像最后,那男的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跟谭军发生了关系,脸上是……吃了屎喝了尿,一肚子活着的绿头苍蝇朝他嗓子眼飞的表情。
陈子轻被陆与庭拉着走,他还在猜测谭军和那男人之间的恩怨。
等等,那男人不会就是谭军自首判刑的案子里的某个关联人物吧?是不是梁家人?!!!
陈子轻倒抽一口凉气,恐怕是了。
所以,谭军爱上了被自己害惨的人?原告和被告?
陈子轻被上升到另一个层面的狗血撞得理智出现裂痕,这世界该不会不是真实世界吧?
他跟陆与庭不小心误入了某个任务世界?
也是架构师jiao的作品?
瞎想的陈子轻有点迟疑,感觉狗血味道更纯更浓,那就是跟jiao师出同门。
陈子轻精神恍惚:“去哪儿呀?”
“炒茶叶。”
陈子轻一个跨步冲到陆与庭前面,挣开他的手嚷:“这么香的瓜都不好好吃,你就惦记你那一把茶叶!”
陆与庭冷笑:“茶叶不是你要拿来送礼的?”
陈子轻缩了缩脖子:“那也没必要这么急,我们又不是明天就走。”
陆与庭的神色有瞬间的意味不明:“谁知道。”
陈子轻把手给陆与庭拉着:“北城我还没玩呢,”他补充,“南城也还没玩。”
“东南西北四个城,你要玩,我一个个陪你。”陆与庭说。.
不知道沈而铵是怎么办到的,这天深夜,事件里的第三人梁栋就出现在蛏山。
梁栋的气质跟录像里很不一样,他身上那股子腐烂的灰败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向上的韧劲,和不变的沧桑。
跳过不必要的介绍流程,陈子轻直接做法让梁栋暂时开了天眼,让他跟谭军四目相视,之后就到外面去。陈子轻不打算留在现场旁观这波狗血。
让陈子轻意想不到的是,他还没走到门口,谭军就……走了。
在陈子轻看来,谭军先喜欢沈而铵的母亲,再喜欢他,最后又对梁产生情感,说明这人内心深处的情感是很丰富的,记起过往的谭军即便不和曾经的儿子兼主子沈而铵叙旧道歉,也肯定要和梁栋说些什么。这可是狗血的精髓。
梁栋被他搞得家破人亡,他怎么好意思产生别的情愫,都没自尊心,不感到羞耻吗?
会也不会,因为狗血。
谭军最起码该跟梁栋说一声对不起,关于他的家人,他的人生,他所有的一切。
不求原谅,只要能说出来,让他听到。
然而,谭军却仅仅是想见梁栋一面。
死后的他不是不想自己找过去,是他忘了,他不知道要找梁栋,要见梁栋是他去地府前想做的事,他只化作一缕无意识的孤魂跟着沈而铵。
前程往事全都想起来后,谭军躲在蛏山,似乎是想逃避现实,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姿态去见梁栋,他还没准备好,可沈而铵不给他慢慢准备的机会。
这场见面还是发生了,发生得如此之快。
见了人,就该走了。
谭军走之前没说别的,不想说,不敢说,没必要说。
梁栋或许想到了,或许没想到。
陈子轻猜想,谭军的鬼魂在梁栋眼里,估计就是看墙上的一块污渍。
梁栋答应沈而铵赴约,兴许也有不想跟个鬼魂有任何牵连的意思,包括被惦记。这不会让他恐惧,只会让他起鸡皮疙瘩,恶心。
陈子轻多少能懂。
以谭军生前干过的那些个事,十八层地狱都够趟几个来回。
梁栋亲自送他下地狱。.
这件事收了尾,沈而铵兑现承诺,付出报酬并当导游。
陈子轻只拿了报酬。
沈而铵站在楼上阳台,手上端着一杯茶,向下看两个客人离开的身影。
赵秘书站在他后面几步,安静地垂着眼眸。
沈而铵把茶喝掉,将空茶杯递给赵秘书,他去给母亲上香。
……
陈子轻跟陆与庭下山没多久就收到吉祥如意发的通讯,画面里是阿旺和小花的吃喝拉撒,还有玩儿。
两个机器人带两条狗,日子多温馨。
“我感觉我们在不在家没差。”陈子轻看着屏幕,“吉祥是妈妈,如意是爸爸,两口子把阿旺小花养得真好,你看看这两狗的毛多顺滑。”
车停在路边,副驾上的陆与庭说:“那是品种的原因。”
“阿旺呢,它可是一条地地道道的土狗。”陈子轻说完就坐直身体,两手握住方向盘,深刻地反省着忏悔道,“我怎么能搞品种歧视,土狗怎么了,土狗的毛就该打结不顺滑吗,我真不是东西。“
陆与庭偏头看他,把他看得脸红:“有话就说。”
“我想不通,”陆与庭面露疑惑,“你这嘴怎么一天到晚叭叭的。”
陈子轻点点头:“嫌弃我了。“
陆与庭呵笑:“是,我嫌弃你,嫌弃到能捧着你的脚亲一晚。”
“哎哟。”陈子轻受不了,“就为了你这新癖好,我每天睡前都要认认真真地洗脚搓脚,洗完还抹油保养。”
陆与庭的面色有点怪。
陈子轻眼皮一跳:“你别是要往萨泽尔的方向发展,让我不用洗脚,原汁原味最好吧?!”
他怕方向盘拍得很响:“陆与庭!你敢这么做,你就死定了,想也不可以!”
陆与庭叹息:“耳朵聋了。”
“聋就聋了,我养你。”陈子轻霸道地说。
陆与庭侧过脸朝向自己这边的车窗,抖着肩膀低笑:“好,知道了,你养我。”
陈子轻“哼”了声,也笑起来,他想多了,陆与庭不会像萨泽尔那么变态的,准确来说是任务世界的谢伽月一类NPC数据。
车子重新启动,前往北城的旅游景点。
不多时,他们被几辆车拦住去路进行包圆,其中一辆车里下来个人,他一看,熟人啊。
茭白走到驾驶座的车门前站立,敲下车窗往里看:“陈先生,那天我没打招呼就走,是让你的两个狗血故事给……”
陈子轻接:“吓到了?”
“不是。”茭白笑容灿烂,“这里不是说话的东西,去我家做客?”
陈子轻没立即回复,他凑到陆与庭耳边:“我们要去吗?茭白不像是坏人。”
“不像是?”陆与庭说,“坏人脸上写字了还是盖章了?”
陈子轻哑然。
陆与庭问他凭什么判定明目张胆地拦他们车,仅跟他们见过一面的人不是坏人。
陈子轻深思熟虑片刻,谨慎地蹦出两个字:“直觉。”
陆与庭面部抽搐欲要开口,陈子轻飞快捂住他的嘴,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讲:“别说我的直觉不可信,我跟你说,做任务那会儿,我每次直觉你对我动心都是准的。”
陆与庭的神色微滞:“提什么任务。”
陈子轻和他耳语:“重点是你对我动心的时候,我都知道。”
陆与庭眸色动荡:“嗯。”
而后就解开安全带,以一个别扭的姿势黏了过来。
陈子轻推了下靠在他颈侧的脑袋,又捞住摸了摸,行了,我的与庭哥哥,别在这时候害羞粘腻了,时机不对,人家在看着,等着呢。
陆与庭的一切感官极具针对性,只限于陈子轻,除他以外的人,陆与庭都自动屏蔽。
所以窗外的茭白被他无视,当作一团空气。
倒是陈子轻难为情,他不好意思地对茭白笑了笑:“你等会儿,我和我老公商量商量。”
茭白友善道:“不着急,你们慢慢商量。”
陈子轻没注意到茭白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按捺着父老乡亲齐聚一堂的激动,他的呼吸往陆与庭耳朵里喷。
陆与庭眼底开始涣散。
乍一看是陈子轻对他使用了古书上的黑暗魔法,动用了传说中的魅惑之力。实际只是让他乖,哄他呢。
陆与庭神志不清:“好,去。”
陈子轻马上就对车窗外的茭白说:“茭先生,那我们就上你家喝杯茶。”
茭白忽然冲着后面吼:“戚以潦——”
那辆车里又下来个人,身高腿长的男人,看不太出真实年纪,总归是个十分俊朗的年长者,他一只手垂在西裤边侧,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衬衣袖口卷上去折平整,眼尾纹路十分迷人。
茭白炮弹似的冲过去:“他答应了!”
目睹这一幕的陈子轻不禁有些愕然,他把脑袋缩回车里:“这走向不对啊,奇奇怪怪的,茭先生家里也有鬼要驱?感觉不是那回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去他家做客至于让他狂喜成那样子,比范进中举还……陆与庭,你说话啊。”
陆与庭说话了,简明扼要道:“那走。”
“走得了吗,我们已经被前后夹击了。”陈子轻坐在这里,夸张地擦擦脑门上不存在的冷汗,“你看看外面的阵仗,吓死个人,我们都上不了飞船,除非长翅膀飞。”
陆与庭悠闲道:“慌什么,老公带了激光枪,一枪开出去,死一片。”
陈子轻怀疑自己听错:“……我怎么不知道你带了激光枪?!!”他对着陆与庭上下其手一通乱找,“你藏哪儿了?不会是裤||裆里吧!”
陆与庭一笑:“裤||裆里没枪,只有鸟。”
“也算是枪。”他捏捏陈子轻的脸,自豪地夸赞道,“老婆,还是你会形容。”
陈子轻抓住他的手,严肃道:“你别玩,别乱开枪,那茭先生没恶意的,虽然我不清楚他带大部队拦我们车,请我们去他家做客,还兴奋得手舞足蹈得样子背后究竟是什么目的。”
陆与庭没反应。
陈子轻狠狠|咬|他手指关节:“你听没听到?听到就说听到了!”
陆与庭被他老婆训斥得浑身爽透:“听到了。”.
西城兰墨府
一座充斥着岁月厚重腐蚀痕迹的古堡,很旧也很老,它静静立在大片绿植后面,踏进去的那一刻,就有种四周身体缩小置身老人口腔的感觉,那股子从里往外泛滥的死气无处不在,瞬间沾染一身。
违和的是,看守的保镖们个个人高马大,花草树木一丛丛,鸟语花香,还有只漂亮高贵的金眼白猫。
古堡的两位主人身上也肉眼可见生命力的流动,尤其是相对年纪小的茭白。
陈子轻对古堡的关注没多久就消失无影,只因为茭白跟他说了些话。
茭白说的是陈子轻透露的那两个狗血世界,完善了许多他没提起的小细节。
这说明什么?说明茭白是另一个隐藏的,跟他进出任务世界的NPC?
不是。
NPC不可能知道的那么清楚,那么全面。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
陈子轻下巴都要惊得掉下来,他大脑一片空白,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语言能力,以及基本的身体机能,眼珠都没法往陆与庭那转,好有个眼神交流。
不知是过了三五秒,还是十几二十秒,一两分钟,陈子轻嘴唇抖动着,艰难地挤出声音,莫名其妙没头没尾:“……是你啊?”
茭白昨天已经在戚以潦的协助下消化了这个劲爆的消息,此时的他挺淡定,至少从表面看是这样,他说:“是我。”
陈子轻呆呆地问:“真的是你?”
茭白说:“真的是我。”
陈子轻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呼哧喘着气:“架构师jiao?”
茭白:“嗯哼。”
陈子轻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在虚拟世界成吨撒狗血的架构师?”
茭白抬了抬下巴:“如假包换。”
陈子轻发出一声类似车爆胎的惊叫,他一把抓过陆与庭就冲到一个大高个面前,磕磕巴巴地问:“卫生间在在在在哪?“
戚大伸手一指:“在那边,客人请跟我……”
“不不不用了谢谢!“陈子轻拽着陆与庭冲进卫生间。
门砰地关上。
陈子轻走到水池前打开水龙头,凑上去洗洗脸,他擦着滚到下巴上的水,透过镜子看站在他身后的陆与庭,声音还在抖,还有点儿结巴:“那个茭,茭白,他是我们那十个世界的架构师!”
陆与庭颔首。
陈子轻察觉他的反应不合常理,甩着手上的水说:“你怎么这么淡定,早就知道了?”
“不算早。”
陈子轻冷静思索着,回想他跟茭白的第一次见面,到茭白离开这期间的种种,他费劲巴拉地找出了一点可疑的地方——就是听完他口述的狗血世界后,茭白不辞而别。
“是不是U盘录像打开那会儿?”陈子轻试探地问。
陆与庭没否认。
陈子轻感到不可思议:“当时你不是闭着眼睛看都没看吗?”
陆与庭坐到墙边的沙发上面:“我眼睛闭上了,耳朵还在上班,对别人停留在你身上的视线感知力也没退化。”
陈子轻怔怔看陆与庭一会,羡慕地感慨道:“你观察的真仔细,我一点都没发现。”
陆与庭睨他一眼:“你能发现什么,你全程只想着吃瓜。”
“是真的好吃嘛……“陈子轻心虚,他走过去,叉开腿坐到陆与庭的大腿上,“现在怎么办?茭白邀请我们到他家来,肯定是要和我们接触接触,我好紧张啊,我以为他是个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狂人,不然哪能想出那么多狗血剧情。”
陈子轻碎碎叨叨:“这叫不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他会对我们说什么,他是不是我们的爸爸啊?”陈子轻语无伦次,神经错乱。
陆与庭额角一抽:“老婆,你清醒点,我们不是他作品里的人物,我们只是演他作品里的人物,这是两个概念。”
“噢噢,”陈子轻撑着陆与庭的肩膀站起来,“不行,我再去洗把脸冷静一下。”
他摸摸陆与庭伪装后的黑色眼睛:“你也洗一洗。”
陆与庭纹丝不动:“我洗什么,我不洗。”
“陪我啦。”陈子轻拉他。.
等陈子轻跟陆与庭从卫生间出来,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的事了。
客厅只有茭白一个人,别说到家便去地下室办公的戚以潦,就连戚大都去了外面。
陈子轻怀着复杂的心态停在茭白几步之外,他们两两相望。
陆与庭皱了皱眉头,唇贴到陈子轻耳朵上,低声说:“老婆,我去花园抽根烟。”
陈子轻没回应,眼睛还在茭白那儿。
耳朵先是被一片温|软|湿||润包|裹,再是一疼,他“嘶”了声,恼怒地瞪向陆与庭:“你咬我干嘛。”
陆与庭冷着脸:“我不咬你,你都要忘了你男人还在这儿了。”
陈子轻:“……”
“我出去抽烟。”陆与庭揉陈子轻那只被他|咬||红的耳朵,做出一副可怜的大狗姿态,无形的尾巴在他腿上蹭了蹭,“聊完了出来找我。”
陈子轻拉他手臂:“我俩一块儿啊。”
“我在,你就要顾着我的感受,会让你聊不尽兴。”陆与庭垂下眼眸,看起来有几分自我厌恶。
他抬起眼,朝心疼他的老婆微笑:“好好聊吧。”
话落,陆与庭背过身去,面上的笑意不见踪迹,他阴郁地向外走。那姓戚的能给爱人空间,完全放手成全这场对他而言不值一提的见面会,他也能。
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他老婆高兴,别说是让他出去抽根烟,就是让他坐飞船回天蓝星把两条狗喂了都行。
陆与庭把手伸进口袋,指尖摸到了一场空,烟盒跟打火机在背包里,药……都被他一粒粒地嚼烂,吐掉了,他攥紧老婆给他做的戒指。
妈的。
陆与庭的太阳穴一下下地抽痛,那他吃点什么好,找个地方抓点土嚼嚼吧。
……
客厅里弥漫着一片不压抑的静谧。
陈子轻看茭白的眼神,就是在看撮合他和陆与庭,成就他们这段姻缘的媒人。
茭白则是把他当作,能获取生命点的恩人。
还是茭白先有的动作,他郑重其事地迈近,伸出手:“主角受,幸会。”
陈子轻和他握手:“架构师jiao,幸会。”.
茭白请陈子轻去他的房间。
陈子轻在半路上和他闲聊,从他口中听到了些事,惊讶万分地说:“啊,你做狗血架构师跟你的经历有关?你的经历很狗血吗?”
茭白早已将那些被狗血反复淋头的日子埋在了土里,他云淡风轻道:“狗血。”
陈子轻问道:“那你的经历,跟你构建的世界比呢?”
茭白的声音夹在拖鞋踩着木制楼梯的沉闷声响里:“这么说吧,有一些世界是我历经千帆,对狗血轻微戒断期构建的。”
陈子轻想,那可能制造厂,义庄跟僵尸世界都算吧,这三个和其他的比较起来,格外的眉清目秀。
“你真厉害,全凭热爱。”陈子轻一拍脑门,“哦对,你爱狗血。”后半句是不假思索冒出来的,陈子轻意识到以后,不确定地问走在他身旁的架构师:“你是爱狗血的吧?”
茭白笑得露出小虎牙,狡黠而肆意,满是生命旺盛的鲜活。
当年小助手找他,说有个兼职,问他做不做,他几乎没怎么迟疑就答应了下来。
麻烦的是,古早狗血类架构师多到泛滥,上面缺的是灵异类架构师。
小助手没透露具体酬劳,茭白期盼是生命点,他身边人一个两个的身体都遭过大罪,就想给他们续一续寿命。
为了拿下兼职,他值班期间特意和老师聊“听说”系列。
医院是个不缺诡异事件的地方。
茭白不止做这个功课,他还去自家的后院坟场感受种阴森氛围,把民间传说鬼故事大全当漫画看。
万物皆狗血,灵异也是,茭白坚信一定可以把两种因素调和在一起,他绞尽脑汁地往灵异里塞古早狗血戏码。
上了楼,茭白语出惊人,他说这里是漫画世界,叫《断翅》,有几个周目,而他最初以为自己是个倒霉催的玩家,后来发现原来是个土著。
也就是漫画里的人物。
茭白还提到了陪他纠正剧情,给他提供兼职的小助手——最初版的漫画世界意识。
陈子轻震惊不已,公司还有这业务啊?他都不知道,回头问问他哥。
茭白带陈子轻走到一扇门前,他打开门进去:“你想喝点什么?”
“都可以。”陈子轻没四处张望,他的视线跟随茭白去开冰箱,想问问对方,任务世界里一条感情线上挂几条狗是怎么回事?
陈子轻不好贸然询问,怕触及茭白的情感生活关系到他的隐私,还是等关系再熟点吧。
就好比茭白只当陆与庭是陆家家主,而他是陆太太,两口子以驱鬼谋生,不清楚他们来自其他星球,穿越时空到的这里。
陈子轻从茭白手里接过一瓶饮料:“你家里阴气蛮重的。”
茭白拧开自己那瓶:“后院有个坟场。”
“这样啊,那就难怪了。”陈子轻问道,“你平时都是去那里找灵感吗?”
“我一般是拿点吃的喝的去阳台,带上纸和笔——”茭白故作神秘地稍作停顿。
陈子轻被吊足胃口,“然后呢?”
茭白在他耳边说:“等灵感从天而降。”
陈子轻:“……”
两人在窗边的地板上坐下来,面对着面,喝自己手上的饮料。
日光洒在陈子轻的头顶,把他的头发染成金色,睫毛和脸上的绒毛也是,这让他显得稚气,像小孩子。他很放松:“茭白,你构建了很多作品吧,最喜欢哪个呢?”
“没有喜欢的,都一样,都是工作,是我赚生命点的途径。”
陈子轻一怔:“生命点?”
“对。”茭白说了他做架构师的初衷。
陈子轻若有所思,这样的话,他有没有可能回去跟他哥说说,给茭白开个后门,搞些生命点送给茭白啊?
在没出结果前就别告诉茭白了,万一是空欢喜一场多不好。
陈子轻和茭白说起他的任务经历:“我进去就掉马,装不下去,原主,就是你的主角受跟我反差都大。”
茭白忽而一笑。
陈子轻问他突然笑了下是什么意思?
“表达无语,起到转折的作用,承上启下。”茭白说,“我是对我掌握的人设范围感到无语,我造了很多个主角受的人设,竟然没一个和你相似的,进步的空间还很大。”
陈子轻安慰道:“学无止境啦。“.
茭白以饮料当酒,豪爽地和他碰了下瓶子,问他对自己作品的真实评价。
“哈哈,很有意思的。”陈子轻撒谎。
茭白扬眉:“不觉得狗血?”
“还好啦,慢慢就习惯了。”陈子轻笑着说,“我走过你架构的十个世界呢,怎么可能不适应你的风格。”
茭白再清楚不过他为了能让作品通过审核加了多少纠葛,他有些抱歉:“你不容易。”
“都过去了。”陈子轻都没好意思说自己十个任务八个失败,他怕说了,茭白会自责,把锅往自己身上背。
那没必要,任务是他做的,失败的记录是他创的,怨不了别人,主要还是他自身能力欠缺。
陈子轻仰头灌下一大口饮料,犹犹豫豫地问出积压在心里的一个问题:“茭白,你的作品为什么会成为滞销品的啊?是触碰到敏感词违规了吗?”
茭白抿唇:“不清楚。”
“你不知道啊?”陈子轻错愕,“我以为你知道呢。”
茭白盘着腿,轻飘飘道:“实不相瞒,我是刚刚才知道,我的作品是滞销品的。”
陈子轻:“…………”
他呆滞几秒,“唰”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窘迫,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别多想,我对于自己的作品滞销这件事的接受能力良好。”茭白让他坐回去,“既然聊到这了,那你帮我分析分析原因。”
陈子轻的屁|股重新回到地板上,他望着很好说话的架构师,思虑着说出自己的推测:“估计是太狗血了,没人选。”
茭白摸搓下巴:“我想是最开始和其他作品一样待选,有个任务者选了,进去发现剧情狗血,给我打了低分,我收到的唯一一个低分。”
陈子轻问多低。
茭白用手指在地板上写了一个数字,然后在数字的前面,画了一条短短的横线。
陈子轻瞪眼,这不是负的吗?竟然还有任务者给架构师打负分,作为回回都给满分的他来说,理解又不理解。他委婉道:“那你改改风格?”
“改不了。”茭白两手一摊,“我不加狗血就构建不出来,很难受,比身上被上万只蚂蚁爬,比十年八年不洗澡还不舒服。”
“而且很多时候是我他妈……咳……”茭白强忍着不在他的主角受面前吐脏,“是我无意识地添加进去的,你懂什么叫思路如粪涌吗,收不住。”
陈子轻心说,对不起,恕我知识浅薄,我只听过思路如泉涌。
“那你怎么偏爱残疾的男主?”陈子轻感觉自己可能触及到了别人的隐私,他连忙认真地表态,“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的。”
“我不是偏爱残疾的男主。”茭白有苦说不出,“我是为了度过漫长的疲劳期,不得不搞点花样。”
对上陈子轻迷茫懵懂的眼神,茭老师解释说:“除了以身体零件残缺完整划分,我还分了类,有主角受贱主角攻渣,主角受渣主角攻贱,主角受主角攻都渣都贱,主角攻主角受都不渣贱但炮灰配角渣贱几类。”他也试过跳出舒适区,比如《那年山风吹明月》,最终还是灰溜溜地回到舒适区,血的教训让他领悟到一点,没事别瞎跳,就在舒适区老老实实地待着,把一条道走顺,走长远。
陈子轻听得头脑发昏:“为什么一定要是渣贱组合?”
茭白简单粗暴地说出五个字:“经典永流传。”
陈子轻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茭白的视线掠过陈子轻无名指上那枚看着很特殊的戒指,告诉他道:“其实不残疾的主角攻更多,残疾的占比很少,基本都让你遇上了。”
陈子轻嗯了声,几个瞬息后眼睛一亮,拔高音量道:“我想起来了,我老公在我第一个任务中断后,去仓库的作品里输入关键词“残疾”,锁定了男主各种缺陷的世界,所以我后面随机分配的世界都限定在那个范围。”
茭白听得只想拍手称好,高,实在是高。
“你老公这种行为,属于作弊吧。”
陈子轻红了脸:“他也是形势所迫,没办法,为了追我,不得不那么做。”
茭白有生之年见到了活着的恋爱脑,深受震撼。.
窗外有知了在叫,不停歇地叫,时间走得快,黄昏的余晖披在古堡身上的时候,陈子轻跟着茭白下楼吃晚饭,他去花园找陆与庭,被拉到树下接了个烟草味很浓的吻。
四人吃了晚饭,戚以潦返回地下室,陆与庭去客房抽烟,陈子轻被茭白带回房间,继续聊。
茭白问起谭军的鬼魂相关。
陈子轻吃着不知道什么的糕点:“我看你跟他们是一个圈子的,都是熟人,你没打听啊?”
“没有。”茭白连梁栋的电话都没打。
沈而铵能让梁栋点头,必定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应该的。
谭军对不起很多人,唯独没有对不起他。
茭白让陈子轻说说事情大概。
听他说沈而铵一瘸一拐的时候,茭白的嘴角抽了下,有种意料之内的感受。
沈而铵给梁栋下跪了。
也有可能是去梁栋家人的墓前下跪。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说到底,从某个角度来看,沈而铵是所有扭曲稀烂瓜葛里的受益者,唯一的一个。
茭白问道:“后来呢?”
“鬼魂自己走了。”陈子轻咽下嘴里的糕点。
茭白不是很满意:“怎么走了,按照套路,谭军那家伙应该纠|缠梁栋,杀掉梁栋身边的每个人,霸占他,或者是在走之前说出对不起,我爱你之类的三个字,来生做牛做马赎罪。”
陈子轻呢喃:“好狗血啊。”
茭白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两声:“不好意思,职业病犯了。”
陈子轻摆摆手:“能理解。”
茭白给他纸巾,让他擦嘴上的糕点碎渣:“虽然我创作的是灵异作品,但驱鬼画符相关都是我瞎扯的,没想到你是真会。”
陈子轻擦擦嘴,把纸巾折起来换个干净的面,实话实说道:“我老公教我的。”
茭白竖大拇指:“你们两口子拿到了铁饭碗。”
陈子轻谦虚:“哎呀,什么铁饭碗,也就是混口饭吃,不值一提。”
茭白坐近些,拍拍他肩膀:“哈哈,你挺有意思。”
陈子轻拍他胳膊:“你也是。
茭白发自肺腑道:“陈子轻,以后常往来,你这个人我挺喜欢的。”
陈子轻喝茭白晚上给他拿的另一种饮料,喝下去不怎么甜,很清爽:“我也喜欢你。”
茭白爽朗一笑:“那我们是朋友了,老弟,轻弟。”
陈子轻礼尚往来:“老哥,白哥。”
茭白哥俩好地抱了抱他:“我知道我的十个世界被用了,不知道是同一个任务者用的,每次都给我打满分,我以为那些个任务者都是天使,实际天使只有一个。我是前段时间才得知的这件事,知道以后就总想着哪天能见到你,当面和你说声谢谢,你让我赚到了很多生命点。”陈子轻笑得合不拢嘴:“我也一直都想认识你,这次能见上面,我非常非常非常的高兴。”
这种实现愿望的感觉,像是踩在云上。
陈子轻就目前的情形做了个总结:“那我们算是双向奔赴。”
茭白拿走他手上的空瓶子,和自己的一起,前后以投篮的姿势抛进垃圾篓:“你挺有梗的。”
“你更有梗啦。”陈子轻好奇地问他有没有遇到过创作瓶颈期。
“瓶颈期吗?”茭白翘起二郎腿,拖鞋啪嗒掉在地上,他惬意地晃着脚,犹如一只好不自在的山猫,“我只在灵异上艰难行走,狗血不费脑,一闭眼一睁眼就能想到一个古早狗血剧情。”
陈子轻满脸敬佩的表情。
“你经历过我构建的十个世界,我们也算是共饮了这碗狗血。”最近想换个狗血套路的茭白笑问,“对于狗血,你有想法吗?”
“别说,还真有,”陈子轻的脑袋凑近他的脑袋,“我跟你说啊……”
这一说就说到了晚上快十一点。
一个津津有味地说,一个津津有味地听。两方家属不约而同地出现在房门外。
戚以潦秉着长辈照顾小辈的原则,儒雅地笑道:“你先。”
陆与庭心安理得地冷漠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下一刻,他抬手敲门,声调是和前一刻完全不同的低柔伴着撒娇:“老婆,很晚了,该回房睡觉了,洗澡水我都给你放好了。”
房里传出陈子轻说太多话,把嗓子说劈了的喊声:“我今晚跟茭白睡!”
陆与庭面色一变。
戚以潦看他双手开始发抖,挑了挑眉道:“里面两人想必是投缘,聊事情聊起了兴致,床很大,他们一起睡也没什么。”
陆与庭扯动唇角,微微笑道:“确实。”
两人打道回府。
夜半三更,戚以潦拿家里的备用钥匙开门,陆与庭干起了老本行——翻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