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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苑平时不喜结交显贵,在座宾客也不过是几位老王爷旧友,梁三少爷跟孔言玺也在。
皇上身边的徐公公缓缓入堂,身后下人端一雕龙壶秋酿玉露,一玉杯,还有几个端着珠宝锦缎赏赐的宫婢,鱼贯而入。
在座宾客皆起身行礼。
有礼如此,主人不动筷,宾客亦不能动,孔言玺悄悄拿起一块糕点,被梁霄拍掉。
“别吃。”梁霄皱了皱眉,低声告诫。
孔言玺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梁霄轻声道:“刚刚那个影卫过来跟逸闲说话,逸闲就把筷子放下了,脸色不大好,这一屋子菜里想必有蹊跷,不吃为好。”
孔言玺哦了一声,小声问:“那圣上赐的酒,喝还是不喝?”
梁霄摇摇头:“满桌的菜,逸闲都可以不吃,唯独这酒……不能不喝。”
君上之赐,臣岂可辞?
李苑和老王爷一同起身行礼谢恩。
李苑低头跪在地上,额头冷汗直冒。圣上御赐的秋酿理应是绝无异样的,但若是有心人故意挑拨齐王同当今圣上的关系,这酒里恐怕……
若真有毒,李苑喝了,老王爷纵横沙场数年,为大承守护江山数载,晚年便只有这个儿子是自己的命根子,齐王爷痛失独子,手握啸狼营三十万铁骑,起兵造反讨个公道绝非不可能之事。
若李苑不喝,便是拒圣上好意,齐王府本就因手握兵权功高震主,李苑忍辱负重隐藏锋芒皆是为此,那些文武朝臣便更有理由借题发挥,给齐王府按上一个蓄意谋反的名头,收回兵权事小,覆灭齐王一脉是真。
影七焦急地跪在李苑身后扯他后摆:不能喝,殿下、不能喝。
谁能保证这里面是干净的?
如今形势,除非赌一把,喝下去,无事,方能风平浪静。
但李苑又有几条命能赌?
老王爷枯槁的拳头紧握,缓缓起身:“苑儿风寒方病愈,臣弟代苑儿……”
他老了,横竖是要去见阎罗的。
徐公公有些不满:“王爷,这可是陛下赏给世子殿下的。”
李苑飞快起身抢过那壶酒,笑道:“小侄多谢陛下赏赐。”
打翻,打翻就行了,不慎拂了圣意的罪过,总比被污蔑谋反或是丢了小命强。
梁霄见李苑真要喝下去,急忙偷偷扯孔言玺衣袖,压低声音道:“快、快去找医殿的医者过来,快去。”
梁霄额头上也渗着冷汗,齐王府万一跟谋反牵连上,他们越州梁家也得跟着灭。又替李苑捏一把汗,若是这酒喝下去无事,还剩一桌菜,徐公公都来了,菜还能一口不动吗。
突然,李苑一个踉跄,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手里的酒被一把抢过去,影七夺过李苑手里的酒,仰头全灌进口中。
影四影五赶回来时,正看见影七夺了御赐的酒,全灌进嘴里,一滴不剩。
在座宾客全愣住了,这人谁?看他穿着普通的麻布常服,也不像有身份的。
“操……”影五眼睛差点瞪出来,影四拉着影五站在大堂外,冷漠道,“所幸他没穿影卫服,不会连累王府。”
话虽如此,影四着实还是为影七的举动诧异了一把。
徐公公一张老脸都绿了,捏着兰花指怒道:“这、这、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李苑也僵住了,一瞬间恢复了意识,趁机一把掀了面前摆满珍馐佳肴的桌案,一声巨响,饭菜洒了满地,吼道:“这是哪儿来的贱仆?!懂不懂规矩?!来人!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影四影五趁机冲进来,拖着影七架了出去。
影七脸色很差,被拖走时望着李苑,嘴角微微向上弯了弯。
李苑看着影七渐渐出了自己视线,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几乎咬碎了牙,才没让眼睛里流露出任何痛苦,扬起嘴角笑起来,温和道:“小侄有罪,改日定给陛下一个交代。公公长途跋涉,不如……”
徐公公脸色才好看了些,道:“不了,殿下还是多留工夫教教下人吧,老奴,先回宫复命了。”
“公公慢走。”李苑满脸笑容洋溢,亲自送徐公公出门。
王爷目视着儿子一举一动,毫无破绽的明眸笑意,心里更多是酸楚和心疼。他自己无能,让苑儿受委屈,向一介阉人笑面逢迎。
又能如何?若他孑然一身,便是鱼死网破也要与他们拼个高下,他不能现在起兵攻进京城,让苑儿背上一个叛王之子的罪名,永远翻不了身,恶名留史,万世唾骂,不能让苑儿整日担惊受怕,不能安枕而眠。
他还没给苑儿铺好将来的路。
兵权不能交,齐王府不能倒。那么多年都忍了,不能功败垂成。
李苑咬牙切齿送走了徐公公,转身就跑,
全然没了世子风度,衣裳垂落长发凌乱,飞奔着追上正拖着影七去医殿的影四影五,影七扶在墙边,跪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酒里确实有毒。
有人蓄意挑拨离间,逼齐王造反。不料却出了影七这个变故。
“让开点儿。”李苑推开他们俩,打横抱起影七,朝医殿飞快走去。
影七意识模糊,嘴角挂着一丝血迹,一手抓住李苑的衣襟,一手摸自己怀里的东西,想把东西交给他。
“殿下……生辰……”影七用气声虚弱道。
李苑低头吻他额角:“不会有事,府上好药繁多,放心,不会死的,冷静点。”
其实影七很冷静,是李苑自己慌了。
孔言玺来得及时,带着魏世医拎药箱跑来,从半路截住李苑,给影七灌了一大袋子熬好的药汤。
影七趴在地上呕吐不止,刚吐干净又被灌了一大袋药汤。
反复三四次,影七几乎昏厥,耳鸣,浑身半丝力气也无,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一个温暖胸膛抱着,紧贴着,忽然身子一轻,被打横抱起来,不知被抱去了哪儿。
生辰宴彻底混乱了,宾客们见王爷脸色不善,纷纷告事早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梁霄讪讪坐在角落的桌案后,不敢说话。
影四影五回禀,说世子殿下抱着影七回寝殿了,魏世医来得及时,性命无碍。
老王爷手中桃木杖重重锤地,低声道:“你们俩,去……给本王查……是谁这么大胆子,毒杀王子,把背后操纵的找出来,找不出你们别回来了!”
“是!”二人领命,即刻撤出大堂。
影四出了大堂,扬手一鞭子抽向空中,发出一声刺耳震响,周围即刻落了三十几个黑衣影卫,颔首听命。
影四道:“挨个查周边药铺中常买这几味药材的,都查出来,一个也别放过。”
“是,统领。”
“哥,我们去哪?”影五急促道。
“去查盈月坊陈元礼。”影四眼神同样暴怒冷漠,“还有贵妃陈素清,到底在跟谁……牵线。”
“好。”
李苑把影七抱回了自己寝房,就安放在自己床榻上,趴在床沿边守着。虽说喂了百解丹,也浣了胃肠,但毕竟是毒伤,影七至今还没醒,脸色苍白憔悴。
李苑内疚不已。
当时大概还有更好的办法吧,为什么当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李苑趴在床沿上抓着自己的头发,挣扎许久,终于叹息一声,无奈趴在床沿边。
最好的法子便是有人替他喝了,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李苑长发垂在地上,整个人颓废地靠在床头,看着躺在自己床榻上毫无防备睡着的少年。
他睡着时显得没有那么冷淡,也没有那么拘束,轻松了些。
李苑俯身靠近他,在他唇角亲了亲。
小影卫偶尔会小心翼翼向自己邀功,会看着自己的嘴唇,想要自己亲他。
李苑爬上床榻,把影七抱起来揽进怀里,把他苍白的脸靠在自己肩窝。
世子殿下金枝玉叶的肩膀已经承受了太多,若守不住王府,便护佑不了任何人。他早已做好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准备,可若踩的是影七的尸骨,他还爬得上去吗。
身为世子,齐王之后,天潢贵胄之躯,为什么只能受镇压受监视,他与太子都姓李,凭什么就得忍到他登基方才能熬出头。
太子李晟是李苑堂兄,待李苑不薄。
李苑原本爱戴他,现在却被磨得只剩怨恨,恨他比自己多生了一条帝王命。
俯首称臣没什么,只是别让身边的人受伤害。
影七在怀里安静地睡着,乖巧顺从,有世子殿下抱着,睡得格外安心。
小七睡着的时候仍旧冷淡,眉目间却多了些平常不见的温柔。
李苑忽然觉得,怀里的少年无比熟悉,曾几何时见过,同他做过什么,似乎都是久远的数年前了,但他又记不起来,影七也不会说。
大概是曾经?两年前游秦淮遇见他,他一袭白衣,说自己叫温裳,是秦淮的清倌头牌。
那时的齐王府没有被明目张胆监视,李苑二十加冠,取字逸闲,老王爷愿他避开尘世烦扰,自在逍遥。
两年前,秦淮画舫上,堂弟李沫抱着一把鹿角弓,吹嘘他新得来的一头黄金豹王如何乖巧,堂兄李晟端坐棋盘后,揣摩棋局。
李苑斜倚船篷饮酒,望见岸边一位白衣公子,如清风明月,拨弦鼓琴。
这便是大承三位天之骄子,齐王世子李苑,岭南王世子李沫,当今太子爷李晟。
“苑儿,看什么呢。”李沫探头过来,顺着李苑目光望去,扬唇一笑,“好姿色啊,啧,合你口味。”
李苑道:“你喜欢?让给你呗。”
李沫嘴角歪歪扬起一边:“行啊,这么出尘的小公子,吊起来抽几鞭子,再打几个玉环,肯定绝艳。”
李苑推开他,扫兴道:“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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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思考过这里情节的逻辑很多遍,非常合理,如果有疑问的话还请多仔细看看,一目十行很容易错过细节,么么哒谢谢大家啦^_^